了一眼马车外的青沈星,然后目光又缓缓地回落到晴玥的脸上。
这一看,如小石子丢入平静如镜的湖面一样,荡起的涟漪轻轻的,却撞得晴玥的心疼得一抽。
还好把脉的中年男子在此时开了口,他躬身恭敬地回禀着,朱允炆听着,偶尔问两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晴玥觉得,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朱允炆,有点陌生。
回完话,那人就弯身退出了马车,见此情形晴玥猜想,自己的情况可能不是那么乐观。不过,这件事情并不是此时最重要的。
“如果诛灭三族的罪臣之女都能饶恕并收为己用,太孙殿下肯定是不会伤害燕王府无辜的人吧?”
朱允炆楞了一下,莞尔一笑,“当然不会。”
这四个字说的很慢,晴玥看懂了他的嘴型。只是这一笑,一下子就把心揪住了。仿佛乍暖还寒时候,融破冰川的最后一股温暖的力量,咔嚓一声,冰消源开,封冻多时的溪水开始一点点的融化丶流淌丶汇聚丶奔腾——春天来了。仿佛许久以前,月栖湖畔手摇杏花的翩翩公子,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晴玥不自觉的跟着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禁不住地滑落了……
晴玥觉得,她不想有朝一日陪着朱允炆焚宫,可是,她也不想他死。
***
头一次,晴玥觉得,或许聋了也是一件不坏的事情,因为你听不到别人的对话议论,别人也不易与你沟通,逼着你解释什么。不过,也没有人曾经来问过自己。那日在燕王府地盘上发生的皇太孙劫持事件,好像就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仍旧如一弯平静的小溪,慢慢的,波澜不惊地流淌着。
不过,真的像没有发生一样吗?
为什么,兰馨不来了。
为什么,养了这样久的伤,朱高煦迟迟未归。
为什么,这高阳郡王的院子沈闷的如监牢一样。
每日只有珠儿送食送水送点心,隔日里大夫前来号脉丶针灸丶煎药。
晴玥发着呆,洞开的房门外是滴滴答答坠落的雨帘,今年的梅雨似乎特别的长,阴青的天空纹丝不动,常常晌午里坐着,就觉得像是已经到了下午。抓起着沙盘里的细沙,又缓缓松开让她们从指缝里流走。
这是最近身边唯一的一件新鲜的物件。半人来高,与腰齐高,宽三尺,长六尺,桌面留着两寸的边,中间凹进去呈盘状,深约半寸,质地是上好的黄花梨,包边丶桌腿都是海棠式的镂空雕,精致非常。与这桌子相配的是两只湘妃竹的黑漆描金荷花蜻蜓纹长笔,顶部还包着一圈乳白的象牙,刻着云水纹。
难得有心的是这沙,晴玥认得出,这细白的沙子是海沙。记得毕业旅行时,曾在三亚见过这样好的沙,不知道这些沙是从哪里取来的。可惜这费心准备礼物的主人,似乎已经不愿意现身了,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朱允炆了?
拿起长笔,似无心一般在沙盘里写下几个字:朱高煦。
怎么就没了音讯?要不要,去世子院子里找兰馨问一问?可那日在庄园的事情,心里还忌惮得很,如果兰馨开口问起,怎么答?想起那日一行人从庄园回燕王府的路上,兰馨黑沈不语的脸。晴玥心又犹豫了。
还有他,不知道是不是碍于沟通困难。朱允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问自己愿不愿意去辽王府里暂住养病,他会给与最好的照料。在自己给出否定的答案后,朱允炆也没有再问,只叫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就遣人送自己回去了。
到底,是什么用意?还是,小丫鬟既不领情,那就算了。
窗外的雨仍旧沥沥的下着,屋子里的空气湿重,晴玥只觉得胸口发闷,放下竹笔走到门口去透透气,却看到朦胧氤氲的雨幕深处,几个人的身影渐渐近前。
朱高煦?兰馨?
几乎兴奋的要喊起来,可刚要张口,又发觉不对。随着几人越走越近,晴玥才看清楚,走在最前面的是燕王妃娘娘跟前的大丫鬟蕊馨,她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丫鬟丶小厮。一行人疾步匆匆的打着伞,在雨中朝着自己而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倒了两步,心就莫名的慌张了。还没来得及思量,蕊馨已经带头进了院子,踏上廊子,合上纸伞递给身后的小丫鬟。满面笑容地朝着晴玥深深一福,毕恭毕敬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给了晴玥。
蕊馨保养得白皙纤长的手指,托着保护得干燥平整的信封,让晴玥一时有些发怔,蕊馨见她楞着不接过去,就又往前递了递。
晴玥这才反应过来,又忙忙请蕊馨进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