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以琮不语。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每回父皇生气,汪公公都会让他耐心等父皇消气,他是如此做的,一向有用。
可萧以鸣为何从不这样做?
许多疑惑在心中盘旋,萧以琮痛苦地抓住脑袋,呼吸急促。
马车从市井穿行,周围的喧嚣犹如潮水一般袭来,萧以琮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得知他迁出宫之后,他那些朋友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像前世一样对他避之不及?
明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个德性,可再一次碰见他们,还是忍不住同他们交心。
真是太心软了!萧以琮握住拳。
走进街市,马车的速度变缓,摇晃的车厢,正如他此刻的心境,既害怕,又期待。
他待人如此坦诚,总有人惦记旧情会来送行吧?
少年的身体贴在车厢上,好像这样能产生安全感。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少女,他的心情莫名变得覆杂,不悦的情绪压过其他的。
凭什么!他对她不是很好吗?为何要和萧以鸣走在一起!
可是下一刻,他又想,如果萧以鸣像他一样落魄,她会来送行吗?
她会。
确切的答案立即浮现,萧以琮心中的酸涩压过嫉妒。
微风顺着车帏透了进来,萧以琮感觉马车好像要停下了。
“六殿下。”
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萧以琮擡手掀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冷哼一声,将车帷放下。
“借一步说话,殿下。”
少女声调扬起,语气并不多诚恳,反而带着些轻慢,简直是料定了他会停下马车。
马车立即飞驰,像是表明不想理她的决心。
随后,不超过百步,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康宁郡主不计前嫌,慷慨地迈出步伐,向马车走去。
马车上,少年早已耐不住性子,掀起窗帷等她。
即便神色倨傲,依旧掩藏不住眉心之中的焦急。
萧以琮注视着缓缓走来的少女。
他还记得那一日。
除夕夜宴之后,他去找公主府找她出主意,她竟然还不肯见。
他肯见亲自来见她,已经是纡尊降贵,没想到她不仅不领情,还将他大加讽刺了一回,自此萧以琮与她再无往来。
眼下她主动找过来,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是来给殿下送行的。”康宁郡主耐心地将手中的一本书册递去。
书册辗转到了萧以琮手中,他掸了掸书封,一字一字地念:“卧丶薪丶尝丶胆?”
萧以琮脸色顿时变了,冷笑道:“还用得着你提醒本殿?”
“殿下别着急,此书的妙处需要仔细钻研,希望殿下将此书放置枕边,日日翻看。”康宁郡主继续道,“等殿下参透此书,回到京城时,自然会感谢我的。”
“……”萧以琮一把放下窗帷。大手一挥,“别理她了,启程。”
书册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又被他踢远。
少年靠坐车厢,捏了捏额角。
过了一会儿,萧以琮踢了一下汪公公,没好气道:“去收起来。”
*
炉子上冒着滚滚的热气,内室之中,一片安静。
两根香燃到尽头,明姝瞥了一眼,便有宫人上前将药倒在绿釉瓷碗里。
药已熬好,该给太后送去。
明姝起身时,正好望见萧以鸣的身影,身旁的宫女立即会意,带着药盏先一步离去。
少年径直向她走来,眸色沈静。他鲜少会这么主动地走过来,想来是有话交代。
“侍疾的时候要小心些。”
少年压低声音走近时,明姝忽然闻到一阵轻微的馨香,不由得怔楞片刻。对比起来,屋子里的药显得有些苦。
“皇祖母心情依旧欠佳,你过去之后,不要多说话,以免被迁怒。”
明姝点头明了。
叮嘱过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一道进入了太后寝殿。
日光在地面照出一片斜影,明明是晴日,寝殿之中却一阵寒凉。
宫人们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木雕。
“太后娘娘,明姝来为您侍药。”
少女温柔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裹挟的春风搅动一池寒水,麻木的身体仿佛终于有了活动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