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透出一线亮光,快要天明了。
看着萧天权走远的背影,沈摇光长长吁了口气,绷直的背脊松懈下来,腿脚一软,靠着碑石坐下。
*
空寂的大殿内,灯烛渐渐燃烧到尽头,嗤的一声熄灭,腾起细长的白雾,谢司危蓦地睁眼,瞳孔淬着凌厉的光芒,黑得能滴出墨来。
榻边人已空,被中还留有馀温,他用手摸了摸,感受着沈摇光的体温。
馀温散尽,光线愈发黯淡,他慢吞吞地坐起,整理好衣袖上的褶皱,打开殿门。
天明前,总有一段极其黑暗的时间,就像是凡间书生用的墨,倾盆倒了下来。檐下的灯笼在夜色里开着一盏盏橘红小花,庄严又艳丽。
而在那暗夜之间,潜伏着无数道黑色的影子,或是背生双翅,或是满口獠牙,或是弯爪如钩,口涎如注,目露凶光,只等着谢司危一声令下就冲出去,撕碎那个今夜带着沈摇光出逃的男人,拔出这颗长久横亘在他心头的刺。
谢司危迎着夜色望去,眼底酿着一场暴风雨。天幕无边无际,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渊。
距离沈摇光私逃已有一个时辰,她这时应该同萧天权走到的界碑处,打开了三十三重天的结界。
他们以为就此远走高飞,高枕无忧,却不知这一切都是谢司危的欲擒故纵。
他冷眼旁观,任由她巧弄心思,自以为成竹在胸,运筹帷幄,再于他们春风得意之际,棒打鸳鸯,一个烧成灰,撒在天之涯,一个禁锢在身边,做他的笼中雀。
这是他给予他们的惩罚。
等在夜色里的大妖们舔舐着唇角,星辰剑主的滋味他们早就想尝一尝了,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嚼他的元神,想一想都会觉得兴奋。
他们有的呼哧呼哧喘着气,有的忍不住打着喷嚏,还有的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而那站在廊下的青衣妖王,始终没有进一步的指令,这让他们无比焦躁起来,却无一只妖敢违背他的意愿,私自行动。
谢司危血洗过三十三重天,鲜血流得九十九道石阶都是,大雨冲刷了三天三夜,那鲜红的颜色像是已经渗透进石阶的纹理,怎么都冲不干净。他动动手指,就足以叫他们灰飞烟灭,他们都是自愿臣服在他的脚下,供他驱使,绝不敢违背他的意志
长廊下,灯笼打着旋儿,光晕模糊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响起,像是夏日的骤雨敲打着地面。
蝎妖垂着脑袋,匆匆而来,凑到谢司危身边,低声说:“大人,沈姑娘回瑶光阁了。”
四周的妖物全部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神中露出了迷茫,他们怀疑是这蝎妖为了独吞星辰剑主的元神,编出谎话来诓骗他们。
谁都知道三十三重天的护法是个蝎子精,却每天都在摇他的狗尾巴,简直就是天生的狗腿子。
同样感到迷茫的还有谢司危。
他怀疑自己气急攻心,听觉出问题了,又或是在气急败坏之下,产生了幻觉——幻想着沈摇光对他馀情未了,回心转意。
蝎妖坚定的表情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属下看得千真万确,沈姑娘送走萧天权,自行回来了。在界碑前他们道别时,沈姑娘说,她是自愿留在大人身边的,她还要给大人做妻子。”蝎妖省略掉沈摇光说的那套制衡理论。
一个合格的狗腿子,应该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妖王大人的感情是个棘手的事,他不想再横生枝节了,沈摇光自愿做妖王的妻子,对整个三十三重天来说是一件好事。
谢司危眼底浓厚的阴翳仿佛被一只大手拂散,隐隐窥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容属下多一句嘴,沈姑娘与大人分明是两情相悦,就算有什么芥蒂,说开就是,何苦互相折磨。”蝎妖一鼓作气道。
“你觉得我们是两情相悦?”谢司危的表情很是古怪,如同听到了天大的奇闻。
蝎妖老实回道:“属下愚钝,许多事看不明白,想不通沈姑娘为何要如此践踏大人的真心,但听过一个道理,嘴巴会骗人,眼睛不会。从前属下追随大人左右,也暗中见过几回沈姑娘与大人相处,沈姑娘摘下遮光绫看大人的眼神情意绵绵,与看萧天权时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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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摇光在冷风里坐了有小半个时辰,露水打湿她的裙角,鲜花落了她满身。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一轮红日爬上山坡,她拂掉裙摆上的落英,站起身来,回了瑶光阁。
白芷端着一盆水从殿内走出来,见她只身一人,行动无碍,瞠目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