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的黑影咯吱咯吱笑了起来,恶趣味很足,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铺天盖地地手舞足蹈,昂扬着头跳扭秧歌。
等看完这个热闹,发觉于桑之走远了,又急哄哄地迅速爬回去,融入于桑之身后的影子里。
此刻恰逢是午时,太阳大得很。
于桑之身周的地方却十分阴凉,她路过的地方,总是会较之其他地方低上好几个温度。
村长家里正大开着门,热烘烘的风从门口灌进来。
村长的婆娘正在数落他:“你还不知道结果呢,你就把人都聚起来了,要是文书没下来,他们错过了寻工的时间,你赔得起吗你?”
婆娘拿手指头顶着他,按在他的空空的胸口,数落犯人一样数落着。
村长把拐杖放在一边上,自己抽搭着旱烟,一点没把胸前的力道当回事,只是眉头皱着,本就深的擡头纹更加明显。
他心里也不好受,总觉得那信誓旦旦的女子会不会是哄骗他。
当时他深信了,后来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了。
不过冲动了也不后悔。
他抽着烟叶子,很克制:“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
婆娘不管:“你甭管他们是不是自愿的,到时候你耽误了他们,自愿的也成了不自愿。”
老村长觉得自己媳妇过于悲观了,但因为事情也没个定论,不能说,只能把嘴紧紧闭着。
他去逗弄自己的孙儿:“孙儿,祖父给你造大船。”
年纪尚小的孙子含着手指,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张口露出两个牙齿,啊呜一声咬上了村长粗糙泛黄的手指。
他幼小的孙儿还不知道什么大船,只是咿咿呀呀地重覆着:“大船,大船。”
门外嘎吱一声。
冒出了点动静。
像是有人在外面。
村长的婆娘把自己手上湿漉漉的水抹在围兜上,咂了咂嘴,骂村长这老头子:“你看,别人要上门说你来了吧?让你这老头子闲着没事老弄出点什么动静。”
村长的婆娘脚步并不慢,很快,她就走到了篱笆网。
高高做起的围栏拦住了她的视线。
她一边扒着门去取门栓,一边嘴里大声道:“是谁啊?”
门外没有人应声。
等到门栓被解开,门彻底打开,村长的婆娘挤在喉咙里的话戛然而止。
外面是一张漂亮惊艳的脸,白皙精致的眉眼让于桑之整个人都带着和这“南渔村”格格不入的气质。
嫁给村长多年,村长媳妇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是让人猝不及防的美。
她顿了下,侧过身子,藏在篱笆后面,借着绿色的叶子和藤条把苍老皱纹给遮住,她问道:“你找谁?”
于桑之手里攥着文书,借着村长婆娘那小小打开的缝隙往里望去。
里面的一切映入眼帘。
她回过头来,挺翘的睫毛让村长媳妇想起刚出生的雏鸟身上的绒毛,蓬松漂亮,弧度饱满,让人想要亲近。
但是莫名其妙的是,和那些雏鸟不同,村长媳妇哪怕再怎么觉得眼前女子的这张脸美,生理的本能也叫嚣着她远离。
不知情的状况下,哪怕身体传达了恐惧,村长媳妇的神态和表情都还是自然的。
村长媳妇盯着于桑之,似乎在疑惑。
于桑之看向她:“我找村长。”
屋里的村长听到了些动静,把手里的饴糖往孙子的嘴巴里一放,一屁股起身。
他拿过拐杖,柱着往外走:“怎么了?是谁来了?”
他也没想于桑之能这么快拿到文书,他只是猜测可能是村里的哪个青壮年来找他来了。
于是当他站在门口看到于桑之的时候几乎是震惊的。
“您,您怎么来了。”村长连忙拉过婆娘,借此侧过身子,请于桑之进来了。
他的拐杖用的很顺手,跟着就进了屋子,端茶倒水,都很方便。
婆娘看不懂他们,被村长叫了一声抱着孙子去了后堂。
于桑之借机挡住了村长想要端茶倒水的客气,把文书往他眼前一放。
“东西在这里了。”
她也没打算久留。
把手里最大的银票也一起放下之后,她起身,很淡然地嘱咐:“还有缺的都告诉我。”
她抢也会抢过来。
村长不知道于桑之的暴戾心思,诺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