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殊尚未来得及说话,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先抬起了头。也是熟人,封家夫人请来教她家大姑娘学礼仪诗书的女先生,方音希。原先也是官宦人家小姐,后家中得罪了贵人给没了乐籍,三年前新皇登基得了大赦,父兄却已俱死在了流放途中,后便一个人回了故里清平,写得一手好簪花小楷,平日里靠替县衙抄写文书为生,乡下人不讲究许多,闲暇时也教镇上的女娃娃们读书识字。
四目相对,方音希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同她说些什么。
一直连抬头看萧青鸾一眼都不敢的段殊看见方音希这样,忽就鼓足了勇气,噌一声站了起来,脸都涨红了:“我有什么要说的!我跟惜云就是表亲情谊,惜云也同我说过了,她对我根本不曾生过什么爱慕之心,是你们!非要给我们凑成一块儿来!”
好一个“惜云也同我说过了”,合着你们都心有所属明明白白,就我一个人给蒙在鼓里是吧。萧青鸾正要发火,忽听林歧在旁边吩咐石筠:“愣着干什么,给绑起来啊,不然等会儿醒过来要跑,你去追?”
石筠顿时眼珠子跟抽筋了似的,一个劲儿往萧青鸾身上瞥。
林歧便笑了:“你当她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不是思忖着我肯定来给她兜底,她至于如此强横?她又不傻。”他朝着赵乙腰踢了两脚:“喏裤腰带,现成的。”
给萧青鸾包扎手却总不能还用裤腰带,林歧看着她环在胸前的手。虽并不曾真的空手接了白刃,却也在同赵乙纠缠中受了伤,此时眼见还在往外渗着血,却仍还是要拿捏足了架势。
林歧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头在身上四处摸,想寻出一方帕子出来。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哪儿有什么出门带帕子的习惯。
最终还是一直没作声的方音希递了一方帕子给他。
这一方帕子,算是消了萧青鸾的气。
林歧将她手从胸前扯下来,还边拿帕子给她暂包起来,边事后诸葛亮:“看吧,我早同你说过要将府里的这些事说予你,你非不听,不然何至于如今这般生气。”
如此这般,她都没同他计较,只是看着段殊。
段殊自然是,并没看她。
赵乙虽昏着,赵平却不曾,石筠捆好了赵乙又去扯他裤腰带捆他,他哼哼唧唧的不愿意,两人拉扯着,不大好看的样子。毕竟还有两位姑娘在场,段殊便忍不住想开口制止一番。
这才算是终于撞上了萧青鸾的眼神。
只这么一撞,段殊便犹犹豫豫的,不大敢开口了。
方才只是一时气性,才说出了那样的话,其实段殊心里,一直很有些怕萧青鸾——按说他堂堂威远候世子,纵然是亲舅舅封员外,对他也是疼爱中带着几分敬畏,何况她一个二姐姐身边侍候的小丫鬟。
但段殊就是怕她。他也认真想过这问题,觉着大约是因她不知哪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像小姨。小姨生前那副做派,很难不让人油然生畏惧,但他知小姨是实打实对他好的,故他或有敬畏意,心中却并不真怕她。
这青鸾却同他没丝毫干系。
他又想起那段时时有人遮风挡雨的快活日子,心中着实是郁郁得很。
然而那神似小姨的青鸾竟还不肯就此放过他,她问他:“既是如此,那表少爷同方先生是两情相悦了?”
“那当然!”
萧青鸾又问:“那两情相悦之后呢?”
两情相悦之后,自然是男婚女嫁,携手一生啊。段殊心中这样想着,却并没立时说出口,他眼角余光瞟向一直没开口的方音希,有点羞赧。这话,他还改不曾同音希说过呢,难道头一回让她听,就在这质问之下吗?
“自然是带她回京,明媒正娶,”他犹豫的功夫,萧青鸾已替他回答了,“那我且再问表少爷一句,婚姻大事,便不听一句父母之命吗?”
当然也是要听的。“那是……”
“那侯爷可会应允这门婚事?”
爹多开明一人,怎么会不应允!段殊察觉出她是在看不上音希出身,急冲冲地便要反驳:“你莫……”
萧青鸾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
“侯爷可应允,夫人能应允吗?”
封夫人虽也不是什么极不好相与的人,可这与人品无关,越是小门小户出身便越是难放下身份之见,她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个乐籍出身?
段殊刚挺直的肩背果然因这句话稍塌下去了些。娘这里,或许确实有些不太好说通……但他拳拳真心,她总会明白的!
“我……”
“纵然夫人侯爷都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