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镖头仍是淡然:“那有什么不行的,这小子身手这般好,能同我们一道走是好事情。”上回走镖时运道不济遇了山匪,余镖头手里一直拄着杖,此时他便拿杖去戳林歧:“你小子先前不一直说生是清平人死是清平鬼吗,打死不出清平镇,邀你许多次都不来,怎得如今反倒自己打上门来了?”
林歧笑眯眯的:“那她想要出去看看嘛。”
林家裁缝铺的小子,如今在为楚家那已卖做了人家婢女的孤女疯魔着。小地方消息传得快,这事早已人尽皆知。余镖头上下打量了萧青鸾一番。
楚秀才疼女儿,又自矜曾是高门大户,从不让这唯一的女儿同旁的小村姑娘一般,抛头露面的做活儿计补贴家用,故这出楚姑娘的样貌,余镖头先前不曾见着,性子如何,也不曾知晓,但楚秀才长房长子,却早就被楚家那群耆老们排挤得老屋都住不得了,想来并不是什么硬脾气有心思能拿捏住男人的。
毕竟走南闯北过,心里想归想,余镖头却并不曾就他心里的这些判断同林歧多说些什么,只是很自然而然地将身子转向了萧青鸾:“楚姑娘是想压什么镖?”
“叫我青鸾便好。”萧青鸾这样说道,“我们家二姑娘走得匆匆,并不曾带了先夫人留给她的嫁妆去,故劳烦余镖头跑这一趟。”
她虽这样说着,其实并不曾拿出什么嫁妆来。
余镖头却煞有其事,叫人拿了委托的单子来,款款项项细细地填:“是要托镖到何处去?”
“甘州。”
北境三镇,即雁回城、固山关、甘州。同为边境重镇,甘州却与雁回城固山关不同。此处是燕王封地,驻守此地的不是别人,正是燕王。当年庆宁长公主尚把持朝政时,燕王也属亲信,如今长公主已玉陨,却并不曾听说朝中对他手中的重兵有过什么企图,固山关与雁回城的守将都调走了,他倒仍只是守着甘州。
说来,这甘州如今确是北境最稳妥之处了,但萧青鸾……
林歧看了她一眼。都要到北境去了,她哪里会是要去找稳妥地方。
不过林歧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一副被妖妃迷了眼睛的亡国君主样。直到余镖头说让他们略歇息一下,他这边要稍收拾些,大约后半晌才能启程,林歧才亦步亦趋地跟着萧青鸾进了屋,欲言又止。
萧青鸾正拿了宣纸在桌上摊开,笔尖蘸满了墨,杆尾抵着下巴思索着,似是要同谁写信的样子:“从清平到甘州,余镖头他们走一趟镖,大约要多长时间?”她如何能看不出来林歧是有话要同她讲。但他既并不明说,她便也并不想知。
笔锋落下,纸上“桓卿”二字渐成形,字里行间绮丽婉转,却又隐约暗藏潇洒气度,极妙的一手字。
“一月来许。”既她并不想知,林歧便也并不提,只是她问什么他答什么,又走到桌旁帮她研墨,“比之官道八百里加急自是要慢些,也已算是快的了。”
研墨时两人间距,可比先前只说话时要近上许多,纸张上所书,便也不经意即显露于眼前了。林歧瞧见萧青鸾顿先是顿了下,然后才又写道:近可安否?自折柳亭一别后已五年未见,不知君安否?甚是想念……
确实急不来的。
鸿雁传书常见的并不走心的话,哪儿还用萧青鸾一字一句地费心去想,她心里仍想着到北境的事。长途跋涉很耗人的,军方快是军方有专人有专马有沿途驿站,寻常人多少走着走着便没了,就她这幅病弱身板,一个月怕也还是赶。
只是战事等不得,她总归是不能干等着。萧青鸾放下笔,纸张上墨迹尚未干,她便折了起来,递予林歧:“那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出去,总是能的吧?”
“我一个清平镇都不曾出过的裁缝匠家小孩儿,你倒是一贯会高看我,”林歧虽这样说着,信却还是半点都不曾慢的塞进自己袖管里了。
纸上话虽酸,却简短,他大差不差也看完了,但他还是问:“到甘州去?”
萧青鸾点点头:“到甘州去。”
“到你要去见的那个人?”
还以为他果真能一直不开口呢。萧青鸾看着他:“我以为你瞧见了。”
“瞧见了是一回事,”林歧摆出他一贯的笑脸来,“听你亲口说是另一回事。这样吧,我并不让你白说,你告诉了我,我便也告诉你方才我想要说的是什么。如何?”
萧青鸾还是看着他,也笑起来,并不说话。
林歧便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并不是方才他才放进去的那封信,很放了一些时候的样子,折痕处都磨出了毛边来,墨迹渗到了纸张背后去,还有很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