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庆之确非等闲之流,中军都被冲成了三段竟还能重整队伍,一路边打边退,带领残军成功撤进了河间府。之后格罗也曾率军几次攻城,只是攻坚城从来不是蛮人铁骑强项,始终都没拿下。
不过格罗脸上倒没什么焦急的神色,他目光在城墙上梭巡,狼看猎物一样,又问侍卫:“还说了什么,城里的人。”
“还说仍要按照先前约定,三日之后攻城,可……”
冬日很高的日头照耀在城墙之上,波光粼粼,上波寒潮来临之时,陈庆之命人连夜于城墙之上浇灌了开水,水凝结成冰,北海湖面那样光洁,侍卫很有些踌躇:“按照殿下吩咐,前两日去察干山砍伐了林木做了攻城梯。可这墙头实在太滑了,攻城梯根本搭不上去,先前峡道伏击,虽然重创了南人,可咱们这边伤亡也不算少,非要强攻的话……”
干什么非要强攻呢。南下通道已经打通,直接一路打到中原就是了。凭什么就因为同南人的一句承诺就折损自身,他们南人背信弃诺的事情做的还少吗。侍从心中不解得很。
“那就三日之后攻城!”但格罗看起来仍旧要一意孤行。不过他又问,向着身旁另一位侍从,“先前让你去请斯尔古,可曾有结果?”
斯尔古并非是人名,而是对草原上最睿智的长者的敬称,这一任斯尔古曾在曾经大可汗身体衰败下去时全权执掌过金帐王庭,是十分有智慧也有经验的长者。草原上的男儿当然天生会打仗,但格罗之所以能成为巴音河畔有史以来最强的战士,确实承蒙了斯尔古在的教导,在他还很年幼时候。
斯尔古永远是他的老师。尽管斯尔古仍旧默认了王庭汗位归小儿子的传统,尽管他明知阿哈资质十分平庸。但格罗相信,在入主中原这件事上,斯尔古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判断:这是草原部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征服汉人的良机。
格罗想,斯尔古会做出不辜负草原勇士们的决定来的。
这位侍从也将右手放在了左胸前:“斯尔古说,他将小可汗那边的事处理完,便过来。”
“等到斯尔古来,你便将这交到他手上。”格罗听到这答复,心里一直藏着绷着的那口气才终于松快了下来。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将腰间的弯刀解了下来。蛮族擅用弯刀,他这柄是其中上品,拔出来天上弦月一般。这是格罗头一次带兵即破端朝大军时老可汗赐予他的。
他将刀递到侍从手中:“老师他,会明白我的。”
汉人不用弯刀,汉刀又平又阔,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更适合以步卒为主的大端军队。陈庆之的长刀就摆在他帐中正中的桌案上,下边司军校尉在同他报告这两日河间府的情形。
“黑市进来愈发猖獗,城中巡防昨日于成平坊又缴获了人贩窝点,里头有百十位孩童,到时还有四十七人存活,已都解救出来了,其他的……”
校尉没再说下去,但陈庆之都知道。
其他的,大约是同屠宰场中猪羊别无二致,正在送向或已送向了不知何人的餐桌上去了。
他领兵十余载,比这凶恶的场面也见过许多,于是便没什么惊诧的。人于生死边缘时,常难以寻常的理法去约束,于是也并不费解。只是河间并不似甘州、雁回,本就是军镇,储备丰富,管理也严明,这事,他需得高高拿起得处置了,才不至于在这危急时刻里,自己里头先乱将起来。
陈庆之问他:“人贩有多少个?”
“三男一女,”校尉答。一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知怎的,竟对他们生了些不忍之心来,“先前都在城里先前做屠宰生意,也是寻常人家,这时节,不想满城的人都饿死,总得有人出来做坏人。”
陈庆之点了点头:“听闻先前王司军主政河间时也出过这样的事情,那便就按照先例处置吧,枭首,示众,尸首挂在正阳门的牌坊下头就行。”
王鸮,前朝初年有名的酷吏,正阳门,直通河间人流最密集的东大街。
校尉抬头。陈庆之边同他说着话,边还处理着书案上公文,举手投足间云淡风轻。朝中颂词所言不虚,大将军确实是很有儒将气度。
他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正欲起身施礼告别,陈庆之又开了口:“找几个兵卒在那儿看着,非常时期,别叫人偷回家吃了去。”
三尺来高的刚批好的公文往旁边一摞。
全是城里边诸如此类的事,说鸡毛蒜皮也鸡毛蒜皮,说暗流汹涌也暗流汹涌,所以陈庆之事无巨细的,全过了一遍。
没有城外的消息。北蛮人一时间攻不进来,他们也没法子硬闯出去。其实也没什么可求援的了。他自己就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