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她同林歧并不曾同做生意这事沾过边,但生意行里头的门路,无非也就是那些。要脸皮足够厚,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凡涉及赚钱的核心,无论果真有无价值,俱绝不肯外传。余镖头同他们同行了一路,一旦有要说如何同主顾打交道此类还总避讳着他俩。他们两个只住几天的过路客,后厨都肯大大方方的给他们瞧啊。
生怕他们起什么疑心似的。
“刚才……”
“刚才那大哥我觉着没什么问题。”林歧知她是说方才来叫她去烧洗脚水那位。他们两个没怎么出过门,镖局里那些却是常年在外头跑的,无论哪里,客栈酒馆的后厨都不轻易让人进的,他能不知?何况住进来的那天老板娘便特意说了,并不提供热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非要萧青鸾去弄热水来,行路之人,先前风餐露宿也经常,并不曾见如此娇惯。
但他仔细想了下这人到客栈之后的种种。是原先就不大瞧得上在外抛头露面女子那种男的,不仅总找萧青鸾的不痛快,对那老板娘也常要噎两句,没什么好脸色的。算是言行始终一致,不算可疑。
林歧又将众人往日举止悉数在脑海过了一遍。这边偏僻,镖局确并不曾在这片跑过,连行程都一直是萧青鸾来定。或许因他病着有所疏忽错漏之处,终归是一个江南水乡一个边陲小镇,非说先前便有所勾连也委实太过于牵强。
他给萧青鸾打了包票:“镖局这些人,我瞧是都没问题。”
萧青鸾点了点头。林歧同人打交道,尤其是同这些三教九流打交道,一直很有自己一套,他说没问题,她便也就放心没问题。
可眉头却很难不因此蹙起来。
很明显有人在引着他们到此处来。既然已排除了内鬼的可能,那便是当地人。
麻烦就麻烦在了这个当地人。
燕山是大端与北蛮接壤处,蛮人与汉人混居,素来鱼龙混杂。这客栈那明显有问题的老板娘,虽看起来面庞平整五官柔和,眼窝却是深的,想来多少有些蛮人血统。
她先前同北蛮人打交道多年,对其习俗处事算是了解。蛮人很看重血统,但凡身体里流着一滴血,便自认为是蛮族后裔,有着很重的族群认同,受所谓长生天的征召,十分团结,且无论男女,俱争狠好斗,是天生的战士。
也就是说,她哪怕明知有人有问题,这人只要沾了北蛮的边,她便不能轻易出手,惹得当地的北蛮人联合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她又不能真明知这问题同北蛮沾了边却不管,已开了战的固山关离得那样近,她必须要对每个北蛮人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
越想越心中烦闷,一回头还看见了林歧衣裳就贴着门框。萧青鸾微蹙的眉头一瞬间拧紧:“我说你……”
越往北本就冬日里风沙越大,又小地方的小客栈并不讲究,门框窗台上,经年的油灰掺着浮尘,黑黑黏黏一片,就附着在他衣衫与门框相连处——他偏还爱穿月白色衣裳!
他自己也嫌弃的。想先前在清平,他也是逢年过节总要往耳后簪朵花的风雅少年郎。
林歧有点无奈地笑。实在是病去如抽丝,没力气得紧,待会儿又少不了一场恶战,还是想着能稍歇会儿是一会儿。话虽如此说,他却还是萧青鸾一看她便站直了。
“左右老板娘主动邀了咱们来的,”林歧看着半掩着的灶房门,门槛垒得很高,上头门框却低,小小一扇,还不如封府的窗户大,黑黢黢一片,叫人站在外头丝毫看不清里头情形,“这火究竟要不要生,反正我听你的。”
知晓他辛苦。不然早在他倚上门时她便瞧见了,是忍到了现在才开口的。
今日若退,下回再光明正大的出来不知要何时候了,他们没法在这儿耽搁太多时间,有些事却必须要在走之前弄分明。这样想着,萧青鸾去推灶房门。
“早晚要学的。”
“那倒确实。”林歧赶在她前头,伸手推开了灶房的门。
到了汉蛮混居地,便是大端最北处了。燕山的冬季格外漫长而严寒,除甘州这种建城于峡谷风口地形实在特殊之地,很少能有地方再比此处更冷。
所以燕州府的客栈后厨多半连着楼上客房,晚上停了饭,灶膛仍不熄火,借着那点余温,多少让过路行旅漫漫寒夜稍好过些。
他们如今歇脚的这家也是如此构造。
故萧青鸾与林歧脚踏进去,先听见了极轻的火星子爆裂声,哔剥哔剥的,反衬得整个后厨诡异的静,显出两个人的脚步声异样分明。
林歧听见萧青鸾声音:“这跟校场里活靶子似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