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窗户只薄薄糊了层竹纸，外头北风呼呼地刮进来。越是风呼啸的夜晚，月亮越是亮，越过窗棂，在灶房正中间打下小小一块儿亮。萧青鸾往前迈了一步，正站在那块儿亮光里，大剌剌地摆等人来杀的架势。

林歧心里叹口气，但还是配合的松开了手：“那我有些知道是谁了。”

话音刚落，月光映照在了刀身上，刀尖被林歧牢牢夹在食指中指之间，穿夜行衣的人被林歧的另一只手架在了碗橱旁。

萧青鸾看着她，笑着叫了客栈老板娘名字。

“胡娘不是么。”

萧青鸾走到炉灶前，捡起旁边的烧火棍，顶端经年累月烧得都发灰，捅进炉膛里去，炉灰被拨开了一些，火焰重新跃动起来，映亮了胡娘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火光也照得林歧修长的影子投向胡娘身上，他很惊奇的：“原来你会生火呀，说实在的，其实我并不会。”

说着，还也走上前去，往灶膛里拨弄了两下。

萧青鸾忍住了没目光追寻过去，再试图去探究他。

她是真越同这人相处越觉得这人奇妙。此时的惊奇全然不似作伪，很难不让人疑心他方才手心里冷汗都是假的，可他手心里冒冷汗时看着也十成十真心。每一举动做出时都极真，但转过头便像是全忘，真天真人似的。

可果真如此吗？

“你嘴里有什么真话吗？”萧青鸾看着胡娘，淡淡的，“先前不还拍着胸脯同我保证，这店里绝无人会武么。”

边陲小镇上的简陋歇脚地，客栈里拢共就三个人，老板、老板娘、以及一个看着便不大聪明的跑堂伙计。是真不聪明，并非那种滚水浇在身上都不晓得疼的真傻，而是你先同他说要吃酒再同他说要吃菜，他便想不到菜和酒待会儿是能一块端过来的脑子并不转弯的蠢笨。

老板兼着厨子和采买的活儿。胡娘是这样说，而萧青鸾从住到这儿起，便没见过老板人。客栈一日只提供早上一餐，按照胡娘说的，此处荒僻食物难寻，要早早的做完饭翻山越岭才能寻得第二天食材，几乎并不在客栈里待的。

这说法萧青鸾一直没太信。崇山峻岭里，荒僻是真，但因秦郡过路严苛，要走西域的行路商人近来愈发多的会从燕山绕道过，这里都已成了小集镇了，哪里会难到一日三餐都能缺。

另外她粗略算了一下，就按这两年镇上的来往客流，一个两口之家凭借此客栈营生维持生计绝无问题。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让女人支撑着，一家之主天天往外头跑。

萧青鸾撩起胡娘磨损得都起毛了的粗布衣袖，手腕上大拇指那么粗的鎏金镯子。

确实是有旁的挣大钱营生要忙。

“这轻功是真好。”大端人看来，这镯子大体实在是很粗制滥造，不过上边依蛮族风情缀的小铃铛倒还算精巧。方才她那样闪挪腾移，铃铛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林歧不由得称奇。随即又狡辩道：“轻功又不算武功，你看她连弯刀都不会使。”

弯刀已经给林歧收缴到了腰间挂着，他指着刀刃正中缺口给萧青鸾瞧：“得大力劈砍才会有这样的磨损，弯刀行机变，哪能像汉刀那样大开大合地砍人——所以我这不能算是说错，这客栈真没人会武，那傻小二我同你担保，是绝对绝对轻功也不会。”

萧青鸾看着胡娘。

他们此行是走镖，这点一直并没避讳人，胡娘知晓的。她又不是那脑子时常稀松的店小二，肯定明白，再身手平平的镖师，也至少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纵然病着，纵然还带着她这个累赘，仍并不是她一个并不会武的弱女子能杀得的。

可见至少是并没存着什么真要杀了他们的心，实无需太过于担心。

但林歧还是谨慎。

见她不搭理人，又向前蹭了两步，原先钳制着胡娘的手松开，也并不担心她趁机跑仍只顾争辩的样子：“谁家练武只练轻功的。何况我不是病着嘛，精力不济，太犄角旮旯的地方难免有想不周全之处——你可不能因此便又叫我遣送回清平去了！”就差直接扯着她袖子要她去瞧胡娘：也不说话，咱们在这儿东扯西扯的也不拦，摆明了引咱们过来原是要困咱们在这儿呀。

萧青鸾横他一眼：“话又多，事又做不好，倒确实是没什么留你的理由。”

心中还是对胡娘的悲悯多：“这般紧要关头想起来的还是汉家刀，在大端生活的年岁并不短吧，那又何苦非去自认蛮人呢？”

胡娘笑了一下，眼中竟也有些同她仿佛的居高临下的东西：“汉人是什么稀罕物件似的。”

萧青鸾一时沉默。

大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