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都来了,不管怎样,你这客栈以后肯定是开不下去了,不太晓得你以后准备怎样做——也不必同我说,”萧青鸾在她试图开口前先摆了手,“我不同他似的,爱管闲事。”
她有些想起了林歧。
“只是觉着,都没见过多少人,有什么好最爱不最爱的,人生在世,总归是要见一见广阔天地,才好说自己归途于何处。”
胡娘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低头与抬头之间来回徘徊,正要内心有所触动,忽听见萧青鸾又说:“所以那只斤到底什么模样,你同我讲一讲。”
林歧的身影消失在了对面房顶,带着哗啦啦一阵瓦片响。官兵可来得并不少,火把照得半边天空都是红的,着黑甲的人一直蔓延到了客栈外头街上,看不到尽头,光随着响动去追林歧的小队看着便有二十余人。萧青鸾想起林歧昨晚还在止不住的咳,也不管方才的怀柔是否怀到位了,再看向胡娘时,手已摁到了弯刀刀柄上,大有她若是不说便要直接用强的架势。
不过想了想,终还是心里边翻着白眼边又加了一句:“放心,不伤及他性命。”
高鼻梁,深眼窝,蛮人五官,容长脸,没胡子,轮廓看起来比寻常蛮人柔和,左侧脖颈上竖着排的三颗黑痣。
萧青鸾闭上眼将这些特征默念了一遍,再睁开眼时,只斤的形容已刻在了脑海。她食指与拇指放于唇畔,打了个呼哨。
呼哨也分许多种,她如今打的这种,音长而高亮,是蛮人训鹰时常用的。当年固山关大捷,北蛮纳贡求和时也曾贡上来一只鹰。那只鹰有很漂亮的羽毛,眼睛亮得像是下一瞬便要生吞活人,萧青鸾很喜欢,亲自训了好几天。训不好,不肯吃东西,也不听她的,没几天便一头撞死在了笼子里。
给她气的,当即便要去把北蛮每年上贡的牛羊数翻一番,还认定了是格罗手笔,越是了解她才越能成心来恶心她,须得格罗来做质子,不然这和谈不谈也罢!她大端国力强盛,就铁桶一般在北境死守着,看谁能熬过谁。
是陈庆之连着劝了好几天她才算是罢了休。
萧青鸾忽有些愣怔。如今再想到陈庆之,她已不似在清平镇时那样,牙根都要不由自主地咬,满口的血锈腥气。
那样恨的恨也会渐淡忘么?
呼哨声于寂静的夜里格外响,直引得前去追林歧的那些人脚步声听起来都慢了许多,为首的那官员,好像是燕州知府,踹了他跟前那校尉一脚:“干什么?这不是蛮人常用的鬼魅伎俩?是不是在招呼什么人?是不是还要有同伙来?不赶紧去瞧瞧,杵在这儿干什么?这次剿匪可是郡守排布的,要是因为你玩忽职守出了什么纰漏,拎着脑袋去见赵大人吧你。”
校尉唯唯诺诺地领了命,有兵士走上前来要踹灶房的门,萧青鸾思绪收回来,看了胡娘一眼:“还不走么?”
胡娘这才如梦初醒,点着脚尖从窗户往外头跃。身轻如燕,或许是没带了那柄累赘的刀的缘故,看着比先前来杀萧青鸾时还要快一些,奈何外头火光实在太亮,许多人还是瞧分明了她,那已被捆住了的山匪头子最为眼尖,头一个追着将将消失于房檐瓦片之间的背影喊:“是不是你这贱人故意把官兵引来的?”
又去向那主事的官员告状:“大人!这女人同我们是一伙儿的!我们是受她引诱才做了糊涂事!大人!她才是主谋啊!”
是不是主谋没人知晓,但总之,众人的目光是都望向胡娘了。目光的阴影里,还是那扇窗户,正上方房檐上伸出了一只手,指节修长而肤色白皙,看起来很像是抚琴或者执棋的手,但萧青鸾知道,这两件事,他其实都一点也不会。
她将手递了过去。
林歧稍稍一用力,萧青鸾便也跃上了客栈房顶,跌进了他怀里。她人纸片一样,这一拉又一跌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无,下头众人还在看向胡娘方向。
但早晚都会回过头来的。
可萧青鸾没事人一样。没了下头火光的影响,很容易发现今晚的月亮其实很亮,洒落在林歧身上,叫萧青鸾看清楚了他头发有点乱,额角有发丝垂下来,也不知是外头北风吹的,还是方才确与人发生了打斗,他手捏在她手腕上,一边带着她慢慢的在嶙峋的瓦片上走稳,一边要同她说方才走这一遭的新发现:“没在官兵队伍里发现蛮人身影……”
“嘘。”萧青鸾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只是抬头看月亮,“好漂亮的北境月色。”
好久没见过了。
林歧脚步一顿,踩碎了一片瓦,好清脆的响声,这下众人都望向这边来了。
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