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叫萧青鸾的女人决定离家出走。
守门的钱老婆子已经睡熟了——本来他们封家也就是没什么规矩的小门小户,有人赠了她酒她就吃,吃乏了困了她就睡,什么今晚她还要值夜,全都抛到脑后去,反正继夫人可是她远了许多房的外甥女。
萧青鸾从值夜房过听见里边的鼾声如雷震,极嫌弃地皱了眉,手往包裹上擦了许久,仿佛听这声响还能脏了她手似的。
然后才从袖管里摸出了角门钥匙。
今儿早特意去向柳阿嬷讨教针线,便是为了顺这钥匙。萧青鸾早已将府上众人性子都摸透了。柳阿嬷嘴硬心软,一直怕她再这么什么都不会下去,被主家赶出去了可要到何处去安身。
二小姐也还成。虽她上辈子这辈子,再活十世也还是看不上锯了嘴的闷葫芦性子,但无疑性子软才能是好伺候主子。外强中干的继夫人,让她真坏都不知道到哪儿去坏的蠢人大小姐,除了心善有点好运道外一无是处的和稀泥老爷。这江南小镇上的不知名员外府,倒还真是个混日子的好去处。
可惜她这人从不虚度光阴。
萧青鸾钥匙插进了锁孔里,用力一拧。
拧了个空。
她这才发现,今晚的东南角门,原就是没上锁的。萧青鸾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伸出手来,推了门,水葱一样的纤长手指。
“我就说你这人,哪里是能安心给人做丫鬟的。”
风确实有点大,萧青鸾鬓边碎发都全给吹到了耳后去,月却其实是并不黑的,身量颀长的少年郎倚着门框,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一地更长的影子。
林歧。
“这就从来不是能伺候人的手啊,”林歧一边盯着她的手啧啧称奇,一边把手从胸前放了下来,大剌剌地给她把整个门开圆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你今日要是走了,可就是逃奴,这不是说着玩的,纵然封老爷到时候并不追究,沿途关军却不会手软。”
林歧说着说着便不由得叹气:“我说你当日,非要同我争那口气是做什么,若是跟了我走,如今不是自由身想到哪里去便能到哪里去?”
他说的是她卖身葬父的事。大约两个月或是三个月前?事情太小萧青鸾也记不清了。总之就是,当时她刚进到这具名叫楚蘅离的身体里,头痛得厉害,稀里糊涂的,给宗族的人推着出去卖自己好葬她新死的便宜爹了。
后来萧青鸾也曾照过镜子。这身子的样貌虽比她先前不如,却也算是这清平小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卖身葬父的名头一打出来便很是抢手,许许多多开价的。林歧是其中一个,当时的说辞是要把她买回家做媳妇儿。
萧青鸾都没正眼瞧他一眼,转头就找了封老爷,给自己卖作奴籍去了。
他却还不死心,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没过几天也给自己弄进了封府,专做出去采买的活儿计——诚是个死缠烂打之人。
故萧青鸾才不同他攀扯那些他极愿重提起的纠缠往事,只是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他。
头上顶着的是下人才会带的歪檐毡帽,惹人眼的眉眼都遮住了,又站没个站相的,平心而论,却还是一身挡不住的神采飞扬。
她其实素来赏识少年意气的。倘若他先前不是一开口便是青鸾姑娘你怎么就不肯疼疼我云云。
“深更半夜,私自开了主家房门,便不会有衙门来问罪吗?”萧青鸾问他。
“我同你又不一样。”林歧伸手要去拿她肩上包裹。萧青鸾自然不肯给,抬脚往门外一跨,他手抓了个空,“你也真是……”
林歧手悻悻地收了回去,揉着鼻尖。只是神情中却没多少真悻悻之色:“我只是个帮工,又没签身契,纵然偷盗,也不过捕法论处,并不牵扯什么主子奴才,打个几板子就完事的事——咱们大端偷盗之罪向来判得甚轻,话说青鸾姑娘竟不知吗?”
小村小镇,纵然江南富庶,整个清平镇能识文断字的也不足一成,他一个裁缝家的儿子,能读书也就罢了,还钻研的并非科举之道,而是律法。
“林公子如此知,才并不应该吧。”
这两三个月里,林歧并非头一回在萧青鸾跟前露出奇怪来。他初次见她便很奇怪。
萧青鸾所拖身的楚家,虽并非封员外家这样的殷实大户,但既能成宗族,便并非是只片麻身上裹吃了上顿便没下顿的真穷苦人家,楚蘅离她爹还是个秀才,也算是功名在身,怎么就到了要独女来卖身才能下葬的地步。
故当时卖身葬父这名头从那些楚家耆老们口中说出后,凑热闹人起哄之余,也是引来了许多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