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韵和兰韵回来时,身上衣衫和头发比之先前又乱了许多,后来听丫鬟婆子们说,到了黄公公跟前,还又打了一架,得亏年纪尚小,黄公公只笑说可爱,并不曾责怪,但纵然如此,众人来到后院时,程言禹同程言平脸色仍都甚沉。
一见林氏同段氏还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两人脸色更沉了。林氏羞赧,掩面说去更衣,带着琴韵退下去了,段氏却不肯,尽管林氏走时程言平一个劲儿的同她使眼色,她却仍是只把额前乱发一抹,便向黄公公跟前去了:“妾及夫君冤屈,还请天使做主!”
黄公公一双笑眼眯成一条缝,也并不应她的话,只是问她:“你就是澧太子那个外生女儿吧。”
没入族谱的,都是外生子。萧青鸾小的时候大人们说话不避她,三叔母的事,她隐约有听说过。澧太子被废前荒淫无度,宫中美姬无数,还要常到外寻花问柳,三叔母的娘便是如此同澧太子结识的。可惜澧太子不仅荒淫昏庸,还冷心冷肺,春风一度后有了三叔母,他却并不肯认这个女儿,三叔母娘亲想凭借这个女儿出贱籍的打算落空,而后教养女儿也总带着几分疯疯癫癫劲儿。
再往后给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澧太子年纪轻轻就薨了,先皇过继了今圣做储君,他们孤女寡母处境愈发艰难,三叔母更是给教养的不像样子。幸而有三叔眼瞎,偶然一见三叔母便倾心于其美色,硬是要娶。家中无长辈,父亲自己在嫁娶一事上都随意,母亲便是随外祖流落边关的罪臣之女,也不好苛责弟弟什么,三叔母便这样八抬大轿的进了程家门。
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们程家也没什么刻薄人,三叔母嫁入程家十二年,几乎没甚人提起过此事。因此段氏闻黄公公此言也是一愣,只是毕竟是天子近臣,她也不好羞恼什么,嗫嚅着答了个是。
黄公公笑道:“怪不得,你打小没有父母亲教,原不知朝廷里的规矩。”
段氏脸气得青一阵红一阵的,可她也是领教过皇家威严的,平日里再怎样泼辣蛮横,终还是不大敢冲黄公公。黄公公又执了萧青鸾手:“这位想来便是程将军千金了。”
萧青鸾冲他行了个礼。黄公公便夸起来了:“哎哟不愧是程将军千金,大悲之下尚能礼数周全,将来定是个有大眼界大福气的。来人。”
他呼唤身后的小黄门:“将圣上赐予将军的山参呈上来。”
青荇接了过去,黄公公又向余氏行礼:“皇上才又招了太医院院判询问将军伤情,院判张大人说山参有益,皇上便巴巴的让老奴送了来,谁曾想……唉夫人节哀啊。”
一番话说得余氏又淌起泪来,还是萧青鸾弯腰回了个礼。
黄公公便又拉着她大夸特夸了一番,末了,取下自己大拇指上扳指递与萧青鸾,萧青鸾本不欲收,却听黄公公道“山参,是圣上的心意,这扳指,却是咱家的心意。咱家自幼入宫,大仁大义之类,说来也不怕外人笑,确是不如那些士大夫,不过是皇上的心意为心意。而咱们皇上,”他瞧了段氏一眼,“却是以程将军的心意为心意的。”
黄威那番话瞧上去是唬了段绾些时日,之后几天来守灵时都没同往日一般多言语,仿佛英国公爵位她就这么心甘情愿让给了二房一般。
萧青鸾不大信。
她同三叔母周旋不止一两年,段绾为人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虽她自己也不提其身世,其实心里很自矜于她那一点不值钱的皇室血脉,又市井气沾染久了,东宫娘娘卷大葱,嫁到公府同勋爵夫人官宦小姐来往了这么些年,不仅没使她知天高知地厚,反倒愈加目无王法起来。
可她实在没太多的心力去留心段绾近日里举止。她是爹唯一的骨血,要日日不离的在灵前守着,娘自从那日被段绾推得跌了一跤后,一直同青荇说腰还是肚子不知哪里痛,萧青鸾说要给她请大夫,她却又不肯,只一个劲儿的拉着萧青鸾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每念及此事,萧青鸾都要在心里长叹口气。
还是那天晚上。她伤心之下行事一时间没避着母亲,弄得余氏这几天一直疑心她是不是给什么东西上了身,怎得当时不仅教唆妹妹们丢人到天使跟前,还那样诋毁长辈,一门心思的去要请城外云水庵慈安真人来给她瞧一瞧。
早八年前英国公府长女降生时便上了身,这么多年过去,不管是人是鬼,早长到了一处去,萧青鸾有时候自己都弄不清楚,一个毕竟还没得道升仙的老尼,能给她赶回原来世界去?
要换到前几年,萧青鸾或许还怀着点希冀,如今,是不忍余氏一个人在这儿孤苦无依了。
不过萧青鸾也并不同她在这事上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