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夫君便在痛苦中死去。
死前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她和夫君膝下仅有一子,自小就被夫君悉心教导。
孩子十分聪慧,夫君常说,他达不到的高度,或许他的孩子可以达到。
他终其一生,只考了个童生,之后屡试不中,索性心灰意冷,不再参试。
喜得一子后,他手把手带着孩子念书习字,没日没夜地接活,只为了换取银钱给孩子买纸墨笔砚,盼着孩子能够走得比自己更远,站得更高。
崔氏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夫君重伤不治死去后,是如何熬过来的了。
夫君一死,她和孩子就成了孤儿寡母。
原本她的孩子是个男丁,不至于会被人吃了绝户。
可那孩子自小聪慧,却体弱多病,自小就是个药罐子。
孤儿寡母,孩子虽是男丁,却是个病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没了命。
崔氏的日子顿时就难过了起来,种种亲戚打着慰问的名头,实际却是要她的田,要她的容身之所,要将他们母子吃干抹净。
崔氏本以为族里会为他们主持公道,然而族中仍旧有人盯上了她手里的几亩良田。
只不过,族里想要从她手中强取豪夺,还会讲究些许脸面,所以,她尚且还能从中斡旋。
她如今,唯一的出路,就只能盼着儿子乡试中一举得中,这样一来,觊觎他们孤儿寡母手头那三瓜两枣的目光,应当会收敛些许。
天边晚霞漫天,天色将暗,族中却来人了,崔氏不得不惊,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上前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头戴毡帽的管事,崔氏认得,这是江家二老爷家的管事。
管事姓赖,崔氏恭敬地唤了声赖管事,让人进屋,翻翻找找半天,只找到了一碗冷水。
赖管事也不是上门喝茶来了,见她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找到,只翻出了漫天尘埃,当即皱眉厌恶地走出了屋子。
“行了,我也不是上你家喝水来的,上回我家老爷给出的条件,你考虑得如何了?”
江家这位二老爷,是江家这一片的大人物,也是管着一众江氏族人的顶头上司。
听闻江氏一族的族长,是其在京中当大官的兄长,但那位一直在外当官,不曾归来。
族中一应事务,就都是二老爷说了算。
崔氏家里那几亩良田,是上好的良田,当初崔氏的夫君运气好,是那一批江氏族人中唯一考中的。
恰逢大老爷归来,便做主划了诸多上好良田给崔氏的夫君以做奖励。
夫君还在,这些上好的良田倒还能保得住。
人一死,先是周遭邻居纷纷上门说她家良田离家实在太远,她一个弱女子,每日来回奔波,实在辛劳。
说愿意与她家交换,换一处离家近的,平时还愿意帮衬她操持农活。
被她断然拒绝后,邻居便纷纷翻了脸。
她担心自己和病弱的儿子有个什么好歹,想到夫君曾说过江氏是附近的大族,便壮着胆子求到了族中。
谁曾想,这一求,便求来了比邻居更凶狠的豺狼虎豹。
江家二老爷也看中了她家的良田,但比邻居还要贪婪。
邻居尚且愿意以地换地。
二老爷却什么都不付出,只说能帮忙推荐一位秀才老爷,让她儿子前去求学,便要她献出家中良田。
没了良田,有了机会,她又拿什么供孩子求学呢?
更何况,二老爷只那么一说,可实际能不能成,还是两说的事。
崔氏推诿了几次,先前只是派人递话,如今却是管事亲自上门了。
崔氏知晓这次无论如何再不能推诿过去了,只能满心苦涩地点头同意把地给二老爷,以此换取求学的机会。
崔氏一点头,满脸不耐的管事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你早该同意我家老爷给出的条件,谅你是个没见识的粗鄙妇人,我家老爷才不和你计较,否则,换了旁人敢如此践踏我家老爷的好意,我第一个便不答应。”
崔氏诺诺不敢应声。
赖管事见了觉得无趣,让崔氏按了手印,趁着天色还没黑透,转身便出了门。
崔氏怔怔地坐着,心头空落落的,一时间,悲从心来。
想放声大哭,又担心吵到身体不好的儿子,崔氏只得抱着丈夫的牌位,闷闷地无声掉眼泪。
列祖列祖也好,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