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如水的目光,依旧还牵在她的身上。
“我们都太强势。”甚至于太自我。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情爱。他想。所以他明明知晓她才是自己最想要的,还一而再地挖坑布局,让她身临险境。
是她的错觉?亦或是谢沈舟呼吸有片刻不稳。她竟觉得他的声音哽咽轻颤着。
容栀移开眸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详起寺院厢房。四角破败,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看得出谢沈舟从前确实常住于此。
在设局被她救下之前,他在这里观察了她多久?容栀思绪竟有些飘忽起来。
“我心悦你。”他又一次郑重道。
“从前我不敢承认,甚至觉得羞愧。我怎么敢……”他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俯首不再看她。
他满身泥沼,却妄想独得明月的偏爱。
“你说得对。我心机深重,让你看不清我的真心。你说我总是步步引诱,却执拗地不肯给你明确的答案。”
“以后我不会再有所隐瞒,我会把所有心迹一一剖白,摊开在你面前,让你一览无馀。”
黎瓷说她的沈着冷静,是被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才不得已逼着成了那样。他何尝又不是朝她施压的那方?
容栀静静地凝视着他,默不作声。这是极大的让步,甚至让她内心有片刻动摇。
就在她以为谢沈舟会继续说服她时,她却听见他开口:
“去做你想做的。我会退回应有的身份。”
他已经等了她十年,他不介意再等十年,二十年。他尚未弱冠,还有许多时间。
她睫羽轻颤。仿佛被一股温柔的暖风包围住,只是夹杂着些许酸涩,又暖又热的痛感滚过心尖。
明明如愿以偿,为何当听到他亲口说出自己希冀的,反而说不出的失落。心脏好像被人抽空,让她连呼吸都微窒。
他们结束了。这个认知让容栀胸口发胀。
她擡手掩住双眸,不让谢沈舟有可能瞥见她眼角的一滴湿润。
“外间有光,好亮。”她解释说。
除开天际线泛起的青光,整个寺院沈黑寂静,哪有什么烛光。谢沈舟也没拆穿她,他侧开脸,让她有擦泪的机会。
容栀慌乱中拭去眼角薄雾,又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她太专注,甚至于沈浸在覆杂的悲恸中。以至于她并未意识到,谢沈舟何时端站于她面前。
然后很快,她眼前最后一点光亮也被他挡住。他的脸俯过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额头。
一个非常浅淡克制着的吻。比雨滴落眉心还要轻柔,倘若不是她触及那抹湿意,感受到他沈稳的呼吸,她也不会相信。他就这样再次吻了她。
一触即分,谢沈舟如视珍宝般,噙着笑把她凌乱的碎发拨开。
他嘴唇翕动着,容栀耳边嗡嗡作响。他笑道:“我会放手。但是也请你记得。记得回来。”
黑暗中,他的手轻轻拨弄过她的发簪,清脆作响。容栀有刹那的迷失。他这么温润,他这么霸道。他这么克制,他这么放肆。
他对她这么好,他对她那样坏。
她不会再这么心悦谁了。容栀心中既哀且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长,她的眼底再一次被他的倒影占满。
不会再有了。义无反顾地深入居庸关,只为了救他;更不会在明知被背叛,还心慈手软地放他走。
药铺的生意丶侯府的权势丶阿爹的后路丶商九思丶卫蘅姬,很多人很多事在她脑中,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最后却定格在他暖意融融的笑眼。
他替她涉险摘药,因伤口撕裂躺在床榻朝她安抚一笑;他被她匕首划伤,替她割草铺席时,抿唇淡笑的样子;她坐在他身上,他红着耳根,眉眼含笑的样子。
容栀喉头一哽,望着这个温柔蚀骨的男人。胸腔里忽然浮现一股莫大的冲动。
她不由自主地攥住了他的衣襟,而后循着衣摆的方向,捉住了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有些粗糙,却不算硌人。容栀心想,她定然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否则她怎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她的脸一点点靠近。慢慢的,慢慢的,在谢沈舟楞怔的目光中,那樱粉饱满的唇,贴了上去。
一个不算吻的吻,刚好落在他食指指尖。
他呼吸急促起来,幽深的眼眸里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那是压抑太久的欲望。
另一只手倏然收紧,再收紧。他尽力克制着才没有失态,嗓音却低哑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