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的形象真的不要了吗?◎
裴安仰起头, 无声地笑了,“前几日,吏部有个姓孟的犯了事, 之砚,是你的手笔吧?”
师生二人沈默对视一眼, 仅仅一瞥之间, 隐藏在水底的明枪暗箭, 已进行过一次交锋。
首辅日理万机,竟会留意一个六品小官的动向,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唯一的可能性在沈之砚脑中飞快掠过, 阿柔提到她父亲在吏考中出的岔子,本就是裴安授意而为。
沈之砚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像是完全不知,自己破坏了老师的一次谋划, 摇头轻叹,数落老丈人的不是。
“阮大人性子恬淡, 为官多年不思上进, 吏考对他来说可谓头等大事,竟会出这样的疏漏,既求到我这里, 身为人婿, 总不能袖手不管。”
这个学生到现在还要伪善,假借孝义为托辞, 裴安呵呵一笑, 索性挑到明处。
“之砚, 跟老师何必如此见外, 明说了吧,你莫非是看中阮仕祯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想要借此,走你的孤臣路。”
阮仕祯的过往大有人知,但能以此做出这样的推断,裴安心思缜密丶眼光锐利,绝非只是世人的泛泛赞颂。
他和阮仕祯,当年同为明经浩的得意门生,明家败落,阮仕祯自毁前程,接纳下明家大小姐。
彼时当今还只是太子,明阁老是他最敬佩之人,阮仕祯此举掳获圣心,即使这些年混得不成样子,因着这份情谊,隆泰帝绝不会亏待他。
裴安则不可同日而语。
要说他受益于明经浩的,比阮仕祯更多,一介穷举人,张罗他成家立业,授以安身立命之本,更在仕途上多番襄助,让他从众多进士中脱颖而出,有了展示才华的一席之地。
但明阁老获罪后,他却忘恩负义,避之唯恐不及。
隆泰帝登基后,虽因母命仍重用了裴安,让明阁老早年的治国理念得以延续下来,却始终没忘记裴安对师长的背叛,不肯真心以待,时时提防。
随着裴安的势力益发坐大,更起了卸磨杀驴之心。
裴安的这番揣度,令沈之砚有些意外。
他早就知道,老师对他看似依重,实则多有防备,显而易见,就是从他当年拒婚,另娶阿柔开始。
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一件事。
那个梦的结尾,他虽已心神崩溃,当时吕嬷嬷的哭诉,却依旧一字不漏留在耳中。
显然,前世在他离京前往西北的一个月里,阮家遭遇灭顶之灾,阿柔将那些归罪于他,这令沈之砚本能地抗拒,不愿回想其中的细节。
那么,他那个无能的岳父,到底是如何犯下通敌罪的?
或许,眼前之人,正是罪魁祸首。
沈之砚面色清冷,“圣上看重人品,却更务实,为人臣子,若不能匡扶社稷,一味吃老本,总有耗空的一日。”
他一向在裴安面前,并不掩饰对老丈人的不屑。
裴安手中摩挲白玉盏,对他的回答颇感满意,本着为人师表的义务,悉心引导。
“诚然,人情世故,也是不可或缺的利器,老师欣赏你的,不光是才干,也是你为人通达,擅于周旋。”
“就比如今次火烧盐库,你做得滴水不漏,留下转圜的馀地,之后还可有进一步动作。”
裴安在这件事上,对他的评价很高,即便他本人也在其中蒙受损失,但钱财事小,人才,才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沈之砚矜持颔首,并未说诸如“都是老师教导有方”之类的话,他从来不需要对裴安扮演阿谀奉承。
这是他一贯在裴安面前的做法,并不掩饰冷心无情的一面,他是凭真本事得获器重,与潘茂嘉之流不同。
裴安笑呵呵起身,踱到窗前,在一片霞光流影中,俯视脚下纸醉金迷。
其实他也和沈之砚一样,对声色犬马并没有多少兴致,只是做出这幅贪财恋色的假相,迷惑世人罢了。
他回身招手,唤沈之砚上前,“这酒楼其实是长公主的产业,上次的侵田案,她对你颇为感激。”
沈之砚对此并不意外,侵田案中,他早就把长公主的身家查得七七八八。
“至于莠儿,这事我不瞒你……”裴安欣然一笑,身为师长,说起自己的隐私,丝毫不显难堪。
“她的生母便是长公主,这件事虽说令皇室颜面无光,但你也知晓,陛下与他这位皇姐早年不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