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谬太清拈须一笑,显得客气疏离,“沈大人过誉了。”
故人重逢,沈之砚亦不愿提及那段不堪过往,将一切泯于默然,和颜悦色道:“敢问真人,老夫人的身体,有无大碍?”
谬太清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请沈之砚落座,桌边置了座小泥炉,焰苗通红,其上的水刚刚煮沸。
洗杯丶投茶,沸水注入漫起一阵茶香,谬太清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分了一盏推至沈之砚面前,他自己则举杯观察汤色,送至鼻前轻嗅。
像是没听到沈之砚的问话,谬太清自顾自说起茶事。
“京师近郊有三大名泉,玉昆山为上品,仅供大内独享,另兰台丶宁丰也有两处泉眼,达官勋贵府中方有供给。这府上用的一贯是宁丰泉,水质清软,入口绵甜,烹出的茶汤花轻浮,回甘悠长。”
沈之砚浅啜一口,不予置评,漆眸凝神专注,静待下文。
谬太清话风一转,“早年间,西郊硻石岭上也掘出过一眼山泉,当地人饮用十来年后,五旬以上老者相继病死,成了名符其实的短命村。村民起初以为风水不好,遍查后才知,问题出在泉水上,水质过硬,青壮年一时尚可承受,年老体弱者长期饮用,却无异于慢性毒药。”
沈之砚神色渐趋凝重,“真人的意思是,老夫人误食硬水,才至身体抱恙?”
谬太清摇头,“恐怕,饮用时间已有两三年之久。”
沈之砚沈默了。
通常送到刑部的案子,无不是性质恶劣,或犯人穷凶极恶,他这些年,可以说早就见识过人性的劣根,此刻,却仍是为这深宅大院之中,潜藏至深的恶毒,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他很快冷静下来,循着一贯查案的习惯,严谨周密,细细捋过线索。
首先,仅用眼看,无法分辨硬水和普通泉水的区别。
若问题出在府中采办身上,三年来都买错水的可能性非常小,毕竟宁丰县与硻石岭一东一西,相隔甚远。
那么,老夫人受一府子孙供奉,为何会遭人投毒,若无深仇大恨,什么人会花费这么的长时间,一心要置她于死地?
思路在此戛然而止,这件事往深处细究,涉及阮府内宅骇人听闻的隐私。
石桌前的两人不约而同,保持了缄默。
岚星院中,阮柔嚎啕不止,把方苓都哭懵了,搂着她满口哄劝,“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乖,知道你和祖母最亲。”
阮桑在边上看得直挑眉,没忍住在妹子后心拍了一巴掌,“差不多得了,显得就你心疼祖母,我和阿娘都成了白眼狼。”
阮柔被她拍得打了个哭嗝,从阿娘怀里探出头,扁着嘴,“阿娘,姐姐又欺负我。”
“哎哟,小祖宗,我可不敢。”
阮桑上来压住她半边身子,也来抢阿娘的怀抱。
母女三个叠罗汉似的挤作一堆,阮柔在姐姐衫子上悄悄蹭了把眼泪,终于破泣为笑。
好在不晚!
至亲都还好好的,这一次,明氏的狠毒绝不会得逞!
“你俩都多大了啊,还跟猴儿一样往我身上来。”
方苓被挤得浑身冒汗,既嫌弃又得意,一手搂住一个。
阮柔攀着方苓的脖子,“阿娘,爹爹被冤枉了这么多年,你以后可要对他好一点。”
“我……”方苓神情惆怅,欲说还休。
“你懂什么?”阮桑推了妹子一把,“就算爹爹从没做过对不起阿娘的事,说到底他还是辜负了阿娘,让她一辈子没名没份,在外人面前擡不起头,还有咱俩……”
这件事,是母女三人一辈子的心结,方苓拂开阮柔颊边的碎发,轻声道:“你说得对,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爹爹不是那样的人。”
做了二十多年夫妻,方苓曾为丈夫的一夜荒唐愤慨过,但日子一天天过下来,他从来不去芳菲斋,从不对那对母子假以颜色,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也明确知道,丈夫心里只有她。
阮仕祯始终如她初见时那般,率真洒脱,不曾背弃当初的诺言。
“其实名份这东西,真就像老太太说的,重要,但不能当饭吃。有人空有虚名,却把自己活成了畜生不如,便是眼下拿她无法,将来也必遭天谴。”
姐妹二人知道她说的是谁,齐齐点头附和。
阮柔微微蹙起了眉,眼下祖母既已知道一切,刚才却依旧礼待明氏,仅是委婉提出分家,对下毒的事不打算追究。
到底,祖母在顾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