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狗
司机载着两人平稳行驶,刚开始没人说话。里面开着空调,温度适宜。
车道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梧桐,枝干宽阔,叶脉肥厚,风里传来一阵阵阴凉。
岑风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眼角悄悄打量着前方,故作高冷道,“你带我去哪?”
老人半眯着眼睛,反问,“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切。”岑风撇嘴,随手拉下挡板,“我睡了,到了叫我。”展杨还没来得及拒绝,便听见岑风极有节奏感的鼾声响起。
他没有动,目光温和的注视着后视镜,岑风的身影在镜子里显现出来,有些孤独的缩成了一团。
后座虽然宽敞,架不住岑风骨架大。他双手抱住脑袋,头颅整个埋在怀里,长腿便只能耷拉下来,显得格外局促。
展杨一看他这幅模样,便回想起初初遇到岑风时的样子。
落魄,可怜,弱小又无助。
骨子里却像是染着风,掺着血,足以焚烧一切。
老人叹息一声,他也许是唯一一个透过岑风桀骜皮骨窥见他脆弱灵魂的人吧……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展杨默默的摊开手心,一动不动的盯着掌心里的断纹。
车子最终在一处风格古雅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门卫作例行检查,看到展杨的时候,原本严肃板直的脸上立即绽开一朵微笑来,容色又惊又喜,“展,展老,什么风今天把您给吹来了?”
展杨摆了摆手,一副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
门卫知道他心情不好,却并不以为然,仍是欢欢喜喜的将人放了进去。
一旁。
岑风无声地睁开眼睛,眼神慢慢冷了下去,“你跟姓戈的什么时候关系好成这样了?”
吹雪小筑是戈家的家产,是一座仿古式的建筑,风格古雅,藏在闹市之中,是戈衍默招待客人,临时落脚的地方。
他为人喜静不爱奢华,能进吹雪小筑的都是一些极为亲昵熟悉之人。
岑风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一副遭受背叛的神情。
展杨心里发苦,悠悠的叹息一声,“……告诉你也没关系,是戈总让我带你来的。”
戈总,戈衍默。
家喻户晓的商界新贵,以作家编剧的身份出道,却没人敢小觑于他的影响力。
展杨也算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份尊贵之极,却对戈衍默这样的后起之秀以礼相待,足见戈衍默的地位。
说他是商界楷模,业内标杆也不为过了。
“那你带我来这干什么?”岑风显然对戈衍默厌恶抗拒之极,连带着展杨也被波及,语气顿时尖刻了不少,“我跟他可没什么好说的。”岑风忍不住攥紧了拳,长眉炸毛般的挑起。
他这幅桀骜不驯的模样跟当年的那人如出一辙,展杨怅惘浑浊的目光像是瞬间被这样的眼神点亮,爽朗大笑几声,笑眯眯道,“戈总再怎么说也是你小舅舅,是你的长辈,乖,对长辈可不行这么没大没小的啊……”
岑风:“呕。”
他都快要被老头子做作的声音恶心吐了。
“死老头子,你想骗我也打个草稿先,姓戈的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他有什么样的能耐……”
说到这,岑风猝然截住了话头。
戈衍默可以做到,他忽然这样意识到。
清晰的认知猛地从少年愤怒的脑海中掠过,连带着激荡的心情也如滚烫的沸水般平静了下来。
人人都说,影帝岑风海外留学归来,是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金枝玉叶般的人物,所以才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桀骜脾气。
只有岑风自己心里明白,他并不是在父母无度的溺爱与娇宠中长大的,也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甚至父母分开以后,他甚至跟母亲过得十分凄惨。
异国他乡的日子里,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且长着黄皮肤黑眼睛的岑风饱受欺负。那时候他也就十来岁吧,早过了晓事的年纪。面对同龄人铺天盖地的恶意,刚开始只是一味退缩,忍受。从古老文明继承下来的儒雅矜贵,以及前十几年优渥生活中沾染的优雅矜贵,让他即使面对欺凌时也依然进退从容。
可惜这些所谓的优良认知,并没有让他从无休止的霸凌中解脱,那些人见他软弱可欺,反而变本加厉。
铺天盖地的拳头落了下来。
“小鳖犊子!”
“你好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