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这一声笑,恍惚把思凡带回了从前。
从前,在她年少还是作为秦衫衫存在的时候,和林香玉做完一项任务,她便要拉着思凡乔装成男性,横行在秦楼楚馆间。
那些妓子的身份是比不上六姝的,不聊那么多琴棋书画丶诗词歌赋,于是便只见林香玉左拥右抱,却总叫人家识破女儿身,得了人家白眼谩骂后再笑着喝酒,笑得叫思凡头疼。
思绪转回现在,方才还披道袍唱相思的“妙常”卸了妆,换了衣衫,凌厉的长眉入鬓,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双总是言辞尖刻的薄唇。
是林香玉,却比以前更招摇更张扬了。
思凡一时无话,所幸对面人还同往常一般:“我听娘说,你要让哑巴去连京城找你,你可想清楚,这一趟可是凶多吉少。”
“你不是一向不在意哑巴的生死吗?”思凡故意反问,果然效果显着,林香玉一抿唇,跟思凡打着太极。
“好歹算是我弟弟,我说不管就不管吗?”
思凡懒得掺和她跟哑巴之间那点纠缠,将话题引回正轨道:“混在戏班子里,就不怕叫人认出来?”
林香玉用扇子掩了半张脸,柳眉一竖:“姐姐您还好意思说我呢?您都跑老虎头上打苍蝇了,怎么不悠着点自己的性命?”
思凡是比林香玉要小两岁的,奈何这色胚见着好看的女子便叫姐姐,思凡适应了一阵,便也随她去了。
现下林香玉又故技重施,踩着碎步凑在思凡跟前,低声道:“姐姐,跟我回国吧,娘说不要紧的,陛下定不会追责。”
“你明知道我不会。”
只推拒了一次,林香玉便没了声息,她知道思凡的脾性,就认个死理儿,劝也没用。
她只是有些气不过。
“元女的命是命,哑巴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为了元女,你什么都要舍弃吗?大局为重,这才一向是你的立场!”
谈话以分歧结束,思凡怕吴双起疑心,语气生硬地告了别,林香玉吃着糕点,把两腮填得鼓鼓的,不理她。
回到下榻的地方,吴双正招呼着劈柴煮饭,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思凡回来也未曾注意。
五年前的“秦衫衫”溺毙江中,思凡却跟着乔三娘远逃商夏,至于林香玉,思凡一时有些不敢去想象,这些年她是怎么谋得一条生路的。
六姝中的其馀四人,倒是真真正正无辜的普通人,其中一个年纪还小,左不过十四的光景,承国军队捉拿六姝时,那姑娘被拖上绞刑架,像只被狼扼住喉颈的兔子,充血的眼睛望着思凡,仿佛要把眼珠生生瞪出来。
她希望思凡救她。
思凡坐在榻上向后仰倒,后脑砸进枕头里发出闷响,乔三娘如幽灵般的声音倏然响在脑海中。
“我们这种身份,一生会遇到许多人,对待他们,最聪明的做法便是该利用的利用,该舍弃的舍弃,有的人与你志同道合,便能合力谋取利益的最大化。
“而最愚蠢的做法,则是对他们产生感情。
“畏惧也好,不舍也罢,产生感情,就是为你自己增加软肋。
“阿蒲,你知道吗?我五十多年来辗转各国,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无牵无挂,天生冷漠,这是老天赏你饭吃,你一定会成为,陛下最锋利的刀刃。”
思凡乱糟糟的思绪被吴双推门而入的声音斩断,将军刚洗过头发,长而乌黑的头发淋淋地滴着水,在她的粗布衫上滴出不规则的水痕。
吴双把饭菜搁在桌上,思凡整理好情绪,若无其事般道了谢,坐下吃饭,吴双望她片刻才道:“戏班明日一早就会走,大约也耽误不了我们多少行程,至多五日,我们便能到达连京城。”
“之后呢,将军预备做什么?”
“既是镖局,当然要完成任务,镖主姑娘作为衣庄的掌柜,送衣料入宫,我们自当尽心竭力。”
思凡夹起一筷咸菜的手一抖,咸菜落到了白粥上,洇出一圈油光。
“入……宫?”
吴双坐到了她身边,低头示意思凡附耳过去,只听她道:“我做到现在这个地位,暗桩线人自是埋了不少,衣庄确乎是有的,镖局确乎是有的,送镖的生意也是有的,我们只是顶个身份罢了。”
入宫自然不是问题,后妃娘娘及其奴婢们当然没有见过六姝,她只怕,遇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可若要拒绝,未免惹得吴双疑心。
“好,我知道了。”思凡筷子尖向着自己,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