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你别以为在学校里成绩好点,就真当自己有出息了,不过是个亲爹不知道是谁,娘还跟汉子跑了的野种,放以前早扔河里淹死了,这十几年要不是村里大夥帮衬着,你和你这酒鬼便宜爹早饿死了,哪还有你站在这说话的份!”
季轻云连眉毛都懒得擡一下,内心毫无波澜。
对这种话,他早免疫了。
但不生气,不代表他会放任宋婶继续在他家大放厥词。
是时候送客了。
季轻云默默捡起他爹扔在地上的空玻璃酒瓶,随意拿在手里,一步步往宋婶走去。
感受到身高差距带来的压制感,宋婶下意识后退几步:“你你你想干什么!”
这小子原来长这么高大?
“哐——”
季轻云将酒瓶不轻不重地放在木桌上,说:“时间不早了,我家酒微菜薄,就不留您吃饭了,好走不送。”
“小兔崽子你什么态度!我——”
宋婶后面的话,被季轻云眼底透出的冷光,给噎了回去。
瞄了瞄还握在季轻云手里的玻璃瓶子,宋婶意识到事情有可能不只停留在嘴炮攻击上,于是决定先怂一波,扔下一句“一屋子废物,待久了我都嫌晦气”,转身就往屋外走。
但没走出几步,她似是又想起什么,回头大喊:“你爸从我家借的钱,还有我被你家门口那土坑绊倒摔碎的鸡蛋的钱,这周必须得还,不然就用你手上的玉葫芦来抵,你爸写的欠条还在我手里呢,别想抵赖!”
季轻云听罢神色一凛。
他回身摇醒季宁:“爸,你又把钱都拿去买酒是不是!到底欠了宋家多少?”
“嗝,200,能买好多瓶……”
季轻云气到捏紧拳头。
他爸居然拿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作抵押,就为了换200块酒钱。
“在你心里,是不是除了喝酒,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一片死寂。
季宁似乎又睡死了过去。
实在不想管这酒鬼,季轻云转身就要走。
背后却传来季宁模糊的嘟囔:“饿了……”
季轻云都要被气笑了。
敢情您老刚就是在装睡是吧。
紧了紧牙关,他还是回身进了厨房。
季宁的确不是个好父亲。
他酗酒丶颓废丶不事生产,无视季轻云画画的天赋,甚至将季轻云存很久钱偷偷买的一盒颜料砸烂扔掉。
季轻云至今无法忘记,季宁发现他偷藏颜料时说的话——
“季轻云你记着,你姓季,是我季宁的种,你绝对不可能有拿画笔的本事,这辈子都不可能!”
但毕竟这十八年来,是季宁让他有饭可吃,有瓦遮头,有学可上。
*
午后的仲元村,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是静止的,一丝风都没有。
季轻云坐在祠堂旁的风水树下,仰头看着被照顾得枝繁叶茂的大树。
这古树据说已有六百多年历史,是当时村里一位姓仲的人种下的,后来他高中状元,村子便改名叫仲元村,意图沾沾贵人喜气,以求兴旺繁盛。
可惜几百年过去,仲元村再也没走出过叫得上号的人物。
“小季,是你吗?”
季轻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正朝他走来。
“冯老师,是我!”他忙起身迎上去,想扶男人一把,“你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就这两天有点疼,不碍事,还走得动。”冯山躲开季轻云伸过来的手。
季轻云了解冯山的脾气,便放下手。
“冯老师,你怎么出来了?小卖部没人顾着,没关系吗?”
“没啥好顾的,清闲得很,出来走走,不然一直坐着,腿麻得慌。”
男人说得轻巧,但季轻云明白,小卖部今天又是苍蝇比人影多。
大概由于同属于村里的边缘人,冯山算得上是村里极少数愿意和他友善交流的人。
他曾经是一名小学老师,后来据说因为得罪人,被打断了腿,伤好之后没有学校肯用他,他便开了家小卖部糊口。
小卖部虽然在村口,位置不错,但因为简陋不起眼,没几个路过的人会注意到,所以除了做做本村人生意,鲜有外来人光顾。
冯山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额上不断往下滚的汗珠,问:“大中午的怎么坐在树下发楞呢,不是在觊觎这树上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