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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程英口中的这些话已经足以让她痛苦不堪,如万箭穿心。
原来,不止的。
远远不止。
噩梦般的夜过去了,没有变长,不会缩短,和从前的每一夜,没有任何区别。
平昌呆坐了半日,才慢慢意识到,她的夫君已不是「纨絝」丶「无赖」这么简单,他性格暴虐,甚至……嗜血?
她必须要想办法,应对此事再次发生的可能。
平昌的第一反应,便是将事情告知阿家。
可她实在是傻,阿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次次顾左右而言他,但凡自己提到程英虐打女婢,才刚说个开头,话题便会立刻被转开。
最后一次,她又被程英施以暴力,再次前去求救,甚至不惜脸面,撩开衣襟给她看。
这次,阿家终于不耐烦再拐弯抹角,竟然同她说,「你没有母族为你撑腰,凡事总是要忍一忍的」。
平昌无言以对,离开时,每一根被打到的骨头,连着血肉,都疼的让人想要尖叫。
后来她想,程英最怕曹国公,也许,她可以试着告诉阿翁。
然而,据银环从主院打听的消息,国公厌烦府中时时刻刻笼罩着的阴霾,更无法面对满面哭丧,句句戳心骂他害死了家中两个郎君的夫人,于是,便总是泡在军营里,每日以公务繁忙为由极少回到家中。
好不容易,阿翁总算归了家,平昌却又左右等不来一个「阖家团聚」的时刻,所以,并无任何能与曹国公见面的机会。
几次错过后,处境一直恶化的平昌实在没有办法,最终只得以请安为由主动前去。
可她才刚进主院,便被阿家以各种理由阻拦,到头来,还是寻不到任何开口的机会。
平昌清楚,对于曾经一次送走了两个黑发人的曹国公夫人而言,唯一剩下的幺儿程英,便是她的一切。
她除了盼着他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要求,给予他的也全部是没有底线的宠溺。
所以,她定然会想尽办法,阻止任何人将程英所做的恶事捅到曹国公那里去。
可既然会被阻止,便意味着,这个办法一定是行之有效的。
平昌知道,这次,她定然没有走错。
只要能绕过阿家,只要她想得出办法……
可惜,没有人给她再努力的机会了。
平昌才刚被阿家身边的女仆半是强迫的「请」出主院,迎面便瞧见了匆忙赶来的程英。
他阴恻恻的瞪向她,眼中似有千万条毒蛇,呲呲的吐着信子。
以至于她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整个人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从那日起,平昌公主总是「身体不适」,「头昏脑涨」,甚至一度「染了疯病」……
总之,她再也不能在无程英在侧的情况下,走出他的院子。
而这一方院子中的一切,也自此,全都变了。
除了更加残酷的虐待,那个原本仅属于程英的她从不曾踏足的小偏院,终于不再是她的禁地。
程五郎甚至饶有兴趣的逼着她去看,那些娇俏明艳的小娘子是怎样一点点丶一寸寸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再如何被熟练的仆从或者他亲手一一处理掉,而后悄悄的运出府外。
有几次,他甚至握着她的手,温热的血在一瞬间如野兽般扑在她的脸上啃咬,让她尖叫,让她晕厥,让她再次在无尽的折磨中醒来……
平昌有时候甚至觉得,程英享受她的恐惧丶痛苦,热爱她的哭泣丶求饶,甚至远胜过虐杀本身。
她已坠入了地狱,却还要忍耐活着的一切。
连平昌自己都觉得神奇,为什么明明已经痛不欲生了,而她的每一日,每一夜,都好像还是总能比前一日,前一夜,更加痛苦。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斥责丶挨打和折辱之后,便是不停重覆上演的无视丶诉苦和跪地求饶。
程英总能在「疯病」真的被「恩赐」到平昌身上前放过她。
然后为她用最好的伤药,一遍又一遍的说自己是「始终活在大兄和三兄的阴影里」的可怜虫,柔情似水的哄骗道「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这些东西,平昌从被生下来开始,二十年间,从她自己的阿娘那里,已经无数次的经历过。
时至今日,她又怎么可能傻到去相信程英的鬼话。
可是,她被困在炼狱里,除了问自己「是不是还要活下去」,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