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而连自保都无法的人,注定要在这场源自至尊的忽如其来的「清洗」中被悉数淘汰。
在确认安全前,太子殿下已不会再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联系,而唯一的例外,便是刚刚由他亲自前往,用一种完全不属于东宫的方式启用的那个。
陌生是肯定的,但以殿下对丰邑坊中的那人上心的程度,长赢本以为最起码也应是一把好手。
可接上头后,他才知晓自己全然预料错了。
来人竟然是个华发丛生的老丈。
其实,长赢此前曾见过他几回,只是每次他皆隐在暗处护卫殿下安全,两人并未打过照面。
那时,他虽察觉到这老翁有功夫在身,但作为贵人的影子,即便是如此年纪,他的身形也实在太重。
以至于长赢丝毫没有想过,这人会是个……「暗卫」。
今日之东宫虽看似平风浪静,可却正在被不容忽略的暗流裹挟冲刷。
作为太子最近旁的护卫,眼前的这个「不熟悉」和「不确定」的因素,让素来以「万无一失」要求自己的长赢,生出了几分惴惴难安的心绪。
不过,他亦知晓,「服从」和「执行」亦是护卫的基本。
所以,回程盘旋了一路的疑虑,终是在沈默中被长赢悄然抹去。
“嗯。”听完回禀,李暻从容回应。
可其实,对于自己在日暮时分做下的这个决定,他并不像面上表露的那般笃定。
说是暗卫,但这枚「棋子」,却早已被弃用许多年。
此人姓郑,自幼便被养在前朝豪门上官家最负盛名的贵女——上官令仪的影子里,是一队潜藏最深且誓死效忠的暗卫中的一个。
可惜,这柄刀的刀刃虽然被打磨的锋利非常,但其他的部分却十分的散漫而粗糙。
不趁手的东西,无论再好,也终究会有反伤自己的时候,哪怕彼时尚是没有经历过残酷命运磋磨的少女,谨慎却早已埋入了上官令仪的骨髓。
换而言之,不管有意还是无心,不听话的人,她绝不会用。
可一把削铁如泥的武器,如果不属于自己,亦会成为某种潜在的危险。
所以,那年离开长安去晋阳玩耍时,上官令仪随意寻了个理由,便将这个可能引发不确定后果的暗卫埋在了市井之中。
彼时还是前朝,从那年至今已过了近三十年,这枚在文德皇后眼中彻彻底底的弃子,她一次都没有联系过。
而李暻之所以会知道此人,是因为他年龄尚小的时候,阿娘在同他聊起「什么样的下属更堪用」时,曾经偶尔提起过此事。
虽当日聊得并不深,可记忆力素来非常好的太子殿下,在景隆十四年后的某日,又一次无事却「路过」丰邑坊时,竟然偶然发现了这个人。
他成了个木匠,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好手艺,以及懒散不耐约束的性格。
可是,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丶武艺卓绝的青年郎君,但那枚刺在大臂内侧的精巧异化过的「令」字,却依旧鲜红如血。
那是年纪尚轻的小娘子要为自己最重要的所有物们拓下独特印记的幼稚心思,如今已极少有人知道。
李暻也只在被阿耶妥帖收藏起的一幅阿娘十几岁时的戏作上见过一回。
偏偏这枚仿佛早就应该消失在无声往昔里的「令」字,却镌刻在一个更早以前已被她毫无犹豫便舍弃掉的暗卫身上。
且……毫无褪色。
显然在这数十年间,它又被人重新描画覆刺过许多回。
太子殿下不由回想起了当年同文德皇后探讨过的那个「什么样的下属更堪用」的问题。
一时之间,竟觉得眼前的一切,十分有趣。
从那日起,为了偶尔能瞧上一眼某个人,并不怎么顺道的「路过」丰邑坊时,他也会趁便光顾此人的生意。
可直到今日,眼见着天光散去,实在放心不下「崔小般」的李暻才第一次琢磨起了要如何用当年阿娘以为无关紧要随口说了出来「异常简单」的方法,去启用这枚根本不属于自己却足够深藏不露的「棋子」。
挥手让长赢退下,偌大的光天殿中再次只馀他一人,和桌案边故意仅留存一盏的孤灯作伴。
太子殿下拨了拨灯芯,免得它在摇摇摆摆间,不知不觉同夜色共黯。
半晌,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还是吐出了口。
这一招,不过是无法可施时用来充数,求个短暂心安的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