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皇帝这个姿态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皇帝让先皇服下“升仙丹”,留下传位遗诏时的场景。
许非因为擅长模仿字迹,甚至能以假乱真,所以那一天皇帝把他带在了身边,以防先皇因为服用丹砂而绵软的手写不出遗诏。
但那一天,在听完皇帝“为天下,为祖宗做最后一件事”的请求的先皇,却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哈哈大笑三声,之后痛快地写下了遗诏,吃下了“升仙丹”。
先皇说:“没想到朕竟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很好,你做的很好,朕终于不必怕无颜面对祖先了……”
先皇深知自己的平庸和无能,对于禅位这件事早不知已经想了多少年,事到临头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丶如愿以偿的意味。
而先皇死时,一直面不改色的皇帝才终于有了一丝神情——就如同此刻一样,冷到极点的肃穆。
皇帝说:“你们可认得此人?”
随着他的手势,一直目不斜视的百官才发现在金銮殿的九五龙梯下跪着一个人。
“博阳侯?”
“这是博阳侯吗?”
惊疑不定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不怪他们惊讶至此,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博阳侯这么狼狈的时候。
只见他头发凌乱竟未着冠冕,一头黑中藏些灰色的头发竟然在一夜不见全变成了灰白,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不仅如此,他丝毫不见昨日在朝会上和户部尚书争锋时的霸道和傲慢,脊背佝偻着,跪伏着一声都不言语。
“认得便好。”
皇帝极罕见地笑了一声,随即擡擡手示意童艮生可以开始了。
只见童艮生取出一卷奏折来,打开,朗声念道:“工部左侍郎许金水何在?”
许非眼皮一跳。
许金水正是他和皇贵君的父亲!
而被点名的许侍郎比他儿子要不经事得多,闻声已经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答道:“微丶微臣在!”
“上到前来。”
童艮生指了指博阳侯旁的位置。
再蠢也猜到皇帝要料理博阳侯府的许侍郎如遭雷劈,被跪在身后的同僚狠狠掐住了一块肉才惊醒过来,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前面。
而他刚才一楞神的功夫,已经接连有两个人被童艮生点了名。
待童艮生点完名册,大殿前已经跪足了二十一人,他们官位品级不一,但都出身士族,并且都是家族的现任掌权人。
同时,他们头顶上都有着“国丈”“国舅”的名衔,细数起来,后妃中十之有七的父族都跪在了这里。
众臣们见状心感大不妙,却仍然对皇帝的真正意图不明就里,就连许非也万万没想到皇帝这是要驱散后宫。
只见童艮生翻开奏折的第二页,开始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便以法立国,素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却获悉朝中有数位官员渎职王法,以权谋私,视法度为无物,俱已核准属实,朕特兹此,昭告天下!”
“博阳侯王寅虎,收受贿赂数额之巨,只去岁一年便受贿十万九千八百两脏银,私自买卖官爵。更为掩藏罪行,滥杀朝廷命官……”
朝臣们心中巨震。
陛下这是,有备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