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3)
“这个社会或许总有莫名的认知,比如说政治家的孩子成为政治家,银行家的孩子成为银行家……再比如说,警察的孩子永远都应该勇敢正义。”
在江阳说出这句话的那天,藤本拓也想,是这样的。
因为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国小的时候班级里开班会,主题是“我的父母的职业”,他说警察。老师笑眯眯地夸赞说这是很伟大的职业,班级里的小孩起哄,说实在是羡慕他有这么勇敢的父母,说藤本小警官你也一定是勇士丶一定要保护好我们。
藤本拓也在满堂夸赞中茫然。他的母亲早早地就因病去世了,幼童的他的记忆里没有除了对他温柔笑意和为了父亲的担忧的愁眉不展之外的影子。对父亲……
明明父亲才是仍然活在人世间的那位,可是他的印象居然更少。
十二岁那年的家长会,原本说好会来的父亲——说着小学六年的家长会至少要来一次的父亲,仍然失约,代替他的牧野空仁沈默着把他送到崩溃大哭的同学家。藤本拓也看着同学丶看着父亲,最后看着地上盖了白布的尸体,突然哭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个星期前他和这个同学丶还有几个朋友回家,遇到年纪已经国中的小混混。几个同学哭嚎着往他的身后躲,说藤本你要和你的爸爸一样保护我们啊——于是他生生地挨了混混的拳打脚踢。很痛。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挨打。
直到这个同学的父亲因为担心孩子没有按时到家寻来,打走了混混,送他去医院。
藤本拓也本来想要和父亲说这件事——但是他等了一个星期,等到身上的淤青都消了,创可贴拿掉丶纱布拆掉,他也没有在醒着的时候等到父亲。直到今天。
他太忙了。
那个时候藤本拓也被牧野空仁带着回家。他知道“牧野哥哥”带他来见父亲是为了告诉他父亲不是无故失约,但是他这次不想原谅。他看着曲折小路,夕阳折射有一片小小的光晕,这里看得见他自己的影子。
就在那一刻,十二岁的藤本拓也想,他恨父亲。
牧野空仁发觉他的不对丶安慰他说:“拓也要理解藤本老师。他是很伟大的人,为了死者伸张正义——我相信拓也一定也会和藤本老师一样,会考虑到其馀所有人的感受,为了他们退让,对不对?”
“你是藤本老师的孩子,一定会愿意这么做的——这样一点小小的退让,可以给更多的人带来幸福,拓也可以理解的吧?”
那个时候的藤本拓也还太小,没有发觉在蜜糖的安慰下,是猝毒的刀。
“不。”藤本拓也冷冰冰地说,“我讨厌他。”
那个时候的他同样,还没有学会说恨。
面前是照顾了自己这么久的丶如兄如父已经几乎替代了父亲的存在的牧野空仁,十二岁的藤本拓也向恶魔敞开了心扉。
“为什么我是警察的子女,于是我就要做出牺牲?”他说。
“我觉得这不公平。”
“他为所有人,却不为每个人。他作为警察工作,我知道他很忙,几乎住在警视厅。但这不是几乎从来不回家的理由。妈妈病了,他不来;妈妈葬礼那天,他还是没来——我不理解,这个世界就这么乱,让他一个警察,连半天的假都请不出来吗?!”
牧野空仁不吱声。
他没有告诉藤本拓也他的父亲的真实身份是日本公安,那段时间在追查当地的一个黑暗组织,夜以继日地熬夜丶最后救下了几百人。葬礼那天,他在医院的icu里,心跳慢到五十次每分钟。
但凡那天的不是他。
后来他的父亲毅然去卧底,把年幼的孩子抛下,只是因为当时的他是最好的人选。而藤本拓也一个人越走越远,费尽心机,终于走到了朗姆面前。
他说:“我想报覆他。”
其实藤本拓也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也许是因为父亲为了自己高尚丶伟大的工作丶为了他心中塞满了的国民牺牲了他,于是他就想要恶趣味地把他的工作给毁掉;也许他就是一个天生坏透了的小孩……也许是很多年后他得知了雅文邑白兰地的身份后猜到的,来自朗姆的恶意引导。
后来他的父亲死了——他知道第一次是假死,是父亲从组织卧底的金蝉脱壳。所以他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哭不出来。虽然他觉得就算是真实的他也哭不出来就是了。
雅文邑白兰地洋洋自得地说明了他的计划,还借此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