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很警惕,在外逗留多日才回季家覆命,可卞遵的人更耐得住性子,还是发现他翻进了文良侯府的高墙。
“温柔”过后神清气爽的景星延精力充沛地亲自对囚犯们分开审讯,谎称已有人招供幕后者是季博识,若谁还能供出更多细节可减轻牢狱之灾。
他拿着从每人口中诈出的东西在各刑讯室间乱窜,历经两个多时辰的群体式诈骗,总算拼凑出一份完整供词。
季博识被请到刑部喝茶。
“文良侯派人跟着我夫人上山做什么?”景星延官职比季博识低,今日处在审讯位,不卑也不亢,面对老毒蛇没弱了气场,表面尊敬还恰到好处。
季博识作恶多年,自也是瞎掰界的一把好手,分毫不惧:“侍郎误会,听闻那座山近来频有盗墓贼出没,我派人前往清剿,恰巧碰上景夫人,说来也是缘分使然。”
“是么?”景星延目光幽深,表情颇具深意:“可我听夫人说,侯爷的人放火把她要找的证据烧了。”
季博识冷笑:“侍郎莫欺我老糊涂,火是谁放的我们大家心知肚明,再者说……景夫人要找什么证据?真有这份证据么?”
被有意放走的蒙面人显然把荒山上情况悉数告知了季博识。
“侯爷莫急。”景星延低头笑笑,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他把怒火敛敛。
季博识性子毒丶谎话连篇但性情急躁且应变能力不足,容易被套话。
景星延顺着问:“侯爷怎么知道没有那份证据呢?难不成我岳母之死侯爷也是知情人?”
“小子休要胡言!”季博识理智回笼:“污蔑朝廷命官乃重罪,说话前想想担不担得起后果为宜。”
景星延面色不变,轻拨茶盖在杯沿磕出一声声脆响,扰人心神。
“我特地叫侯爷过来,自不会仅因这一件事。”他被茶水湿润了的唇轻启,缓缓说出一个名字:“朱阴其人,侯爷可还记得?”
季博识面对景星延一个小辈莫名心绪大乱,正端起茶杯压惊,闻言老手一颤,连杯带盏竟一并翻落在地,滚烫热茶四溅,他金贵的袍摆被打湿一角,像藏纳不住的污垢。
他全然没理会这段小插曲,注意力全在朱阴上头,嘴唇翕动半晌,连声喃喃:“他……他不是早就……”
“侯爷别怕,朱阴早就死了,大概您也只能在噩梦里跟他叙叙旧。”景星延使坏停顿少顷,静待老毒蛇的心脏缓缓落回原处,而后才开口闹着玩似的又把它吊起:“只是您这回做得不够绝,斩草忘了除根啊。侯爷当谁都像我那枉死的岳母一样,没留下任何证据就草草遇害么?”
朱阴即是一个在十年前断掉的“风筝”,景星延确也做到让残骸说了话。
有些“风筝”毕生追名逐利,向着四面八方纷繁的外物而飞,过程中将自己撕碎,尸骨无存;而有些——更多的一些心中是有牵挂的,这份牵挂就成了他们血肉淌尽后滞留世间的骨头,孤独却坚*挺地支撑一年又一年。
朱阴的“骨头”是他在青楼的一位相好,当年为着高额的赎身费,他替季博识做了许多错事,之后他自感季博识杀心已起,事先给相好赎了身,想带她走又觉她跟着自己并不安全,于是哄着她约定好会面地点,把人送离了京城。
临走时他把这些年积攒的季博识的把柄尽数交予相好,给她留下了关键时刻的保命筹码,不想却在这等不关键的时刻迟迟派上了用场。
相好没有在约定地点等到朱阴,惦念他至今,一晃许多年。她有多恨季博识,对景星延就有多配合。
季博识行过的恶事就像世间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他自恃权势,以为雪落后不久就会化,事实上也确实化了不少,知情人被他一个个铲除,而与此同时又有了新的知情者。欲望不断疯长,雪也越下越大,无法收敛,终于,下得化不掉了,地上覆了厚厚一层,他深陷其中,崴了自己的脚,一味责怪雪化得太慢,不知反省这因是自己种下的。
季博识人在河边走多年,对一些意外境况自不会全无准备,他虽被朱阴抓了些把柄,但朱阴只是把四肢发达没念过什么书的刀,在他那儿连人都不算,更不够格知道太多,那些把柄固然能让他痛,却不至动摇根本。
他强自定下心神,俯首拾起地上碎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枚锋锐瓷片割破他的指尖,几滴血珠涌出,隐隐的疼将大脑刺出几分清明,还有点变态的快意。
来之前他吩咐过心腹若他许久不回,记得清理掉不该存在的东西。
只要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