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蓁为人一向认真负责,接下的工作要么不做,要么就会一直做到底。
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
比起她回来之后不联系他的原因,他更好奇是什么让她放下了工作。
林莫温声问:“可以跟我说说么,出了什么事?”
客厅里没人说话。
空调呜呜的运作声单调而嘈杂。
南蓁盯着茶几玻璃下的病例本,突然想起那年陈厌伤了手,接他出院回家的路上,他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公寓楼,对她说,我第一次知道被人接回家是这种感觉。
她那时惊诧地反问,‘什么意思?游阿姨...你妈妈没有接过你?’
陈厌摇摇头,声音平静到几乎是冷漠,‘她没有接过我,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吃饭,睡觉,上学。连小时候发烧去医院,也是邻居发现我昏倒在家里才送我去看病。输完液,我再一个人走回来。那天是晚上。那个夜很长,我那时以为我永远也走不出那夜。’
他说着,回过脸来对她轻轻一笑,笑容苍白,却因真心而明亮。
‘我很高兴,高兴你能来接我。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去。但是你来了。谢谢你,南蓁。’
彼时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南蓁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她从陈厌脸上看到了一点新生的希望。
就只有一点点。
但一点点已经足够让她自私的心被狠狠拷打。
她突然之间有点理解那个词——
相依为命
原来当一个人把希望建筑在自己身上是这样的感觉。
是另一个生命依靠过来的重量。
她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口不择言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憋了半天才生硬地纠正他,‘没大没小,你要叫我姐姐的知不知道?’
陈厌听完没说话,只是笑意更深,一双桃花眼里有淡淡的光细闪,好看得让人心里发软。
……
那时候的陈厌,脆弱又透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全然不似后来这般……冷酷,还有强硬。
沙发上,林莫看着南蓁沉默的侧脸,忽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清透的眸子里盛着淡淡的忧愁和无奈,仔细看,还会发现那里面掺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与甜蜜。
自从离开那个人后,她很久没再露出过这种神情。
心中忽而冒出了一个不可能的念头。
脸色微凝。
“南蓁,你...”他没说完。
南蓁轻轻侧过脸来,看他的眼神异常真诚。
“林莫,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
月底的Z市来了台风。
大雨下了整整一周,暑热被消减,潮湿又过了头。
南蓁坐在竹园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从这里能看见外面被雨水洗得翠亮的细竹。浓郁鲜亮的竹叶茂密相依,互相鼓励着熬过了一夜又一夜的雨。
膝盖处隐隐的酸痛让她不自觉用手摸了摸。
二十分钟后,孙馆长坐在她对面,签好了美术馆的转让协议。
孙馆长年事已高,又常年从事教研工作,对经营这件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当初决定创办纪念美术馆本是为了配合政府的文艺工作计划。当年在各种政策的扶持下,美术馆也辉煌过一阵,而今看着美术馆逐渐凋零,他心里并不好受。幸好南蓁回来了,还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好好经营,他无比欣慰。
“南蓁啊,作为馆长,我得谢谢你愿意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其实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其他几个老师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你有天分,也有毅力,后来出国深造也很用功。有件事我倚老卖老地想多句嘴问问,你既然学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画了呢?”
南蓁微笑,“我还在画,只是很少拿笔了。”
孙馆长有些惋惜,“唉,都怪老肖当初执意把你和向隅带去跟他干活,要我说啊,跑剧组哪里是艺术家该做的事。”
南蓁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艺术家,至多也就是个学艺术管理的研究生罢了。
“艺术需要情绪,情绪太耗心血。可能是我血气不足吧。”她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也幸好我去跑了剧组,不然也没能力接下美术馆了。”
凡事都有两面性,孙馆长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再多说什么。
签好了协议,后面还有一些手续要办,孙馆长体谅南蓁一时拿出这么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