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有几亩薄田,生活只能算是足衣足食,虽不富裕,却夫妇恩爱,生活平稳。直到数年前, 大齐与羌国之战,军书征召我父亲入伍, 他随着大军上了前线。”
沈樱声音很慢,回忆着以前的生活, 声音平淡无波:“一年后他从前线传来消息, 立了战功, 被拜为五品鹰扬将军, 我和母亲被人从会稽接到京都将军府,却没见父亲。”
“又过了一年, 前线再次传信,羌族大败而归, 父亲再立战功,被封四品将军,即日回京。”
说到此处,沈樱闭了闭眼,嗓音里带了几分惨淡,“可是父亲回京那天,将军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位高权重的萧侍郎亲自带着妹妹萧宜珠上门拜访,话里话外,都在说我父亲今非昔比,母亲已配不上他,若是贤惠女子,便该主动退位让贤。”
“我父母都不同意,于是……”沈樱双手揪着身下的蒲团,慢慢道,“萧侍郎动了手,他的随从,一把匕首,割开了她的脖颈。”
她重重吐字:“谢渡,我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林思静是被杀死的。
那天下了雪,沈樱被沈既宣带去别人家做客,回家时很开心,兴高采烈要去找母亲分享所见所闻。
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
有下人告诉她,母亲去了湖心亭。
她噔噔噔跑过去,边跑边大声喊着母亲。
长长的走廊跑到头,只看见了满地鲜红的血。
雪化了,血液不曾凝固,像春日盛开的映山红。
林思静平躺在地面上,睁着双目,与她对视。
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比雪还要惨白。
沈樱慢慢道:“后来的事情,我已不记得了。只知我大病一场,还没好的时候,父亲就迎娶了萧宜珠为妻,且被擢拔为三品辅国将军。他拿我母亲的命,换了高官厚禄。”
“而家中祠堂,萧宜珠要将我母亲的牌位,立在右侧,父亲默许了。”
向来天下夫妇,男左女右,死人反过来,女左男右。
若夫妇二人,男居右,女居左。
继室、姬妾能入祠堂者,位于男主人右侧。
谢渡呼吸一窒,不敢议论,只轻声问:“所以,你将她带来这里。”
沈樱道:“她不会再喜欢沈既宣了。”
谢渡所有的巧思善辩,此刻都毫无用武之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脏钝痛,有些不可想象。
那么小的孩子,亲眼目睹母亲的死,怎么顶得住?怎么能长成如今坚韧不拔的模样?
他迟迟不语。
沈樱倏然问道:“谢渡,你后悔娶我吗?”
谢渡一愣:“什么?”
沈樱定定看着他,眉眼坚定不移:“我与萧宜珠、萧侍郎乃至于整个萧家之间,并非恩怨,而是仇怨,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而你谢家与萧家,世代相交,盘根错节,既有姻亲之好,更有故旧之交。”
“何况,”她顿了顿,却没有退缩,“我所厌恨的,并非仅仅是萧氏一族。”
谢渡蓦然一惊:“你……”
沈樱眉眼间带着透彻凉意:“萧氏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又能毫发无损,靠的岂是他一家一族?彼时,京兆府尹姓王,大理寺卿姓裴,而刑部尚书,乃你谢氏子弟。”
“正因各大世家互相勾结,官官相护,残害黎庶,才有此等残祸。”
“若世家仍存,纵然我报了仇,灭了萧氏,这世间仍会有一个又一个林思静。”
“谢渡,你懂我的意思吗?”她看着谢渡,扬起下颌,毫无畏惧之色,慢慢道,“我要所有的世家都烟消云散,纵无功而返,亦九死未悔。”
“你若后悔娶我,现在还来得及和离。”她看着谢渡的眼睛,“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在大慈恩寺与你说这话的原因。”
她所谋求的,太过胆大,太过异想天开。
且,凭她一己之力,断不可能做到。
谢渡恍然不语,怔然看着她的面容。
沈樱收回目光,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弯下腰,将蒲团摆放整齐,轻声道:“明日,去和离吧。”
脸上并无失望之意。
作为世家子弟,谢渡断然无法接受她的想法。就算真的喜欢她,应当也不会再勉强。
她转身欲走。
谢渡忽地抓住她手腕,炙热掌心烫着她,轻声问:“为何全都告诉我?”
沈樱语调平平:“因为信任你的人品。”
谢渡倏然叹息,轻声道:“我何时说过,要与你和离?”
沈樱微微诧异。
谢渡没有看她,双目直直看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