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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朦朦胧胧地微闭着眼想着,但天公不作美,慢慢的有雨滴落下,一滴砸在鼻头,一滴砸在眉尾,一滴一滴,一缕一缕,愈来愈大,打湿了方知的头发丶裤脚以及衣服。
他垂下眼睛,想着好像每年在这天都会下一阵雨,像是有人在哭,他有些痴心妄想地认为,是不是奶奶也在心疼他,是不是在天上急的也想要给他撑一把伞。
吧嗒,吧嗒。
没有雨落在身上的感觉了,雨停了吗,但那侧的小草还被打落到地上了呢。
方知有些迷茫,迟钝地伸出手探了探,又接到一把雨,水滴落在掌心,他收回来,还没来得及甩出去,掌心处又没落下雨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舍得擡眼看一看,头顶是一把黑伞,握着伞的手腕白皙,黑色的袖口被染湿了,弱弱地沁着雨色。
身侧站着的黑衣少年撑着伞站在他身侧,一半身子漏在伞外,在雨幕里已经几乎湿透了,那只没握着伞的手断断续续地顺着指尖落下雨水。
方知一怔,迟疑了两秒还是伸手轻轻拉了拉傅宴的袖口:“湿了,到伞下来。”
傅宴听话地单膝曲下来,伞依然向方知那侧倾斜着,在方知再拉了拉之后他才往前蹭了两步,两颗垂着的毛茸茸的头发尾都快蹭上,他没说什么话,这时候多说多错,帮方知就这么打着伞挺好的。
刚刚出门前看着阴沈的天气,傅宴就隐隐觉得要下雨,还好拿了一把伞,还好看了天气是阵雨,还好刚刚特意把车停进了棚子里,还好城西离城郊很近,以至于他能及时赶到给方知撑一把迟到了一会儿的伞,等会儿雨停了,他们还能坐上干净的摩托车安全的回到家。
“这是我奶奶的墓。”方知向后看了看道,绕过傅宴的肩碰了碰碑上的刻字,平日里他没什么分享欲,这时候倒是想说些过去的事情。
雨声间歇,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声音无规律的滴滴答答,像方知故事里的舒缓配乐。
“我小时候是我奶奶抚养长大的,那时候我妈还没改嫁,家里没什么钱,就只能天天住在土房子里,我妈不愿意留在山里,一个人背着包就出去了,我和我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没钱没什么好吃的,但每天过得也挺开心的,毕竟小孩子有人陪着就能玩的很开心。
我要上初中的时候,我妈改嫁了,嫁了我现在的爸,当时的小方总,一下就有了很多钱,我也被接了回来,但我舍不得我奶奶,即使在晋城也会偷偷跑回我奶奶家待两天。
后来被我妈发现了,她觉得我这样掉价,说我总是一回家就把一身贵衣服穿得像假货,说我总这样在方总面前形象不好,像只会撒泼打滚的泥小子,于是让我去了全住宿制的学校,给我报了很多补习班,课内课外的都有,私教大课什么都有,我就没什么时间回去找奶奶了。
在我初中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奶奶生病了,谁都不认识,只认识我,每次我走的时候她总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她。”
说到这儿方知忍不住自嘲一声:“我当时特别无知,以为她就是特别简单的健忘,老年人都有的毛病,我想奶奶既然怎么都会忘,那我就说个早点的日期让她今天开心一些,我说我下个周六就会回来的。
但是奶奶没有忘,在那天我在住宿高中的宿舍里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在家里坐了一整晚,还很笨拙的拿手机给我发消息,打字打不清楚,语音条也按不稳,最后第二天早上我被我妈接回去,在刚刚开机的手机里,聊天框转了十几秒,我只收到了一些乱码和几条一秒钟的语音。
奶奶在那天晚上去世了,医院说是自然死亡,可我在想,如果我不撒谎,是不是我就还能再见她一面,甚至算不上是最后一面,她身体一直都很好。”
方知抱着膝盖,想起昨天女人冷漠的眼神,继续呢喃道:“我妈也没安慰我,只是给奶奶买了最贵的一块墓,按着规矩安葬了,我对她挑不出任何错,可我总觉得她很奇怪,后来我才想明白我当时为什么那么觉得,我妈在我奶奶去世之后,没有流过一滴泪。”
“我很难过很伤心,整天垂头丧气,我妈又觉得我在我爸面前的形象不好,于是又对我说,人都是会离开的,无一例外,还说,既然腾出了更多的时间,那下次的辅导课就延长些。”
方知微微发红的眼看着傅宴,轻声道:“我妈说,人都是会离开的,让我不要一直想着过去了。”
“那你呢,”方知更小声地说道,“一年后还是两年后也会走对吗,你走了我们还会再见吗,你在离开前会见我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