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云乘车出门时,忽然反应过来这竟是自己几日来起得最早的一回。
京城的商坊都会在这天开门营业,开张前,往往会在店门口放一串喜气洋洋的鞭炮。洛青云穿梭在红纸和火药味间,挨个去了天丝阁丶鼎清茶楼等几家商铺,吉祥话说得愈发顺溜。
最后到了百济堂门前,薛庆和薛延年一同出来迎她。
对于药铺而言,恭祝生意兴隆实在不妥。洛青云已经有些笑僵了脸,但见到老熟人,仍真心实意地道了句“新年好”。
薛庆:“宁娘子已经到了,在里面等您。”
薛庆正要引她往后院去,薛延年却拦了他们,说:“青云妹妹年前小恙,既然来了,便容我再看看脉象如何?”
薛庆觉得儿子说得在理,“还是你想得周全。虽说看着是大好了,却还得谨慎些。”
洛青云点了点头,听话地坐下,伸出雪白的腕子。薛延年温温的三指搭了上来,略有轻重地停了会儿,便收了手,没有多留半秒。
他面色一阵轻松:“比上回好了不少,脉象已经没那么虚浮了,看来妹妹近日保养得不错。”
洛青云眨了下眼,有几分心虚。她总觉得这与自己近日没怎么下床丶用膳也很扎实有关。
薛延年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面色,好意提醒:“但妹妹看着像是有些没睡好。如今天暖了些,万物勃发,虫鸣鸟啼不断。若夜里睡不安稳,我便为妹妹调几味安神香罢。”
洛青云更心虚了,连忙顺着答应了一声,又谢过了他。
她随着薛庆来到后院,见到宁秀秀,先行了个万福礼,便自觉跪下身来伏拜。
宁秀秀伸手要搀她:“哎呀,何必讲究这些?”
洛青云执意要拜,每一叩首,便道出一句祝福:“姨娘是我世上唯一的至亲长辈,青云不能不拜。一愿姨娘身康体健,二愿姨娘生意兴隆,三愿姨娘福泽绵长,年年岁岁如今朝。”
宁秀秀见她这样知礼懂事,愈发怜惜,她抚着洛青云的乌发,轻声安慰:
“好孩子,起来罢。听薛庆说你今日要来找我商议大事,我真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宁秀秀携着她并肩坐下,“你已经想好了?”
洛青云垂着头,两手被宁秀秀握着,心里却突然跟针扎似的刺痛。良久,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擡起眼来。
“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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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昭朔回府时,照例问了句府门前的侍卫:“小王妃回来了么?”
侍卫答得老实而多馀:“很早便回来了。小王妃还随车带回来了一位郎中,说是姓薛,看着是往芳华轩去。”
盛昭朔面色一僵。
前一晚他叮嘱的“早去早回”,洛青云倒是贯彻落实了,不想这空子却钻得很丝滑。洛青云如今竟敢将人堂而皇之地带回府来了。
他将缰绳一抛,青雅驹孤零零地被扔在门前不管,大步进了王府,直冲芳华轩而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芳华轩一片寂寂,院门上竟不知何时上了把锁。
盛昭朔翻身踩上矮墙,里面更是空无一人的样子。
这时风一吹,才让他稍稍冷静了几分。盛昭朔推敲着,觉得大约洛青云已经带着姓薛的那小子来过,眼下这里不见人,便应是去向王妃禀明盛庭芳的病情了。
盛昭朔二话没说,直奔王妃的住处。
果然,还没到门前,他便远远瞧见一群莺莺燕燕围在门口,像是在看热闹。
不就是个皮囊温润些的郎中么,有什么值得围上去看的。盛昭朔心中窜起了无名火。
可等他走近些,却发现是自己断错了形势。这些姐姐妹妹无一不是愁容满面的模样,有几个还彼此握紧了手,似乎是在相互抚慰。
盛昭朔霎时被眼前的情形迷惑了。
他上前,找了个相熟的嫂嫂问洛青云的所在。这位嫂嫂往里面一指,说就在院里。
盛昭朔穿过一众女眷,容色清冷,仿佛与她们的悲喜毫不相通。
他直入中庭,见洛青云正在院中孤零零站着,便快步上前到她身边。
盛昭朔忍着怒意:“洛青云,你长本事了,随便将男人带进府里,还同乘一车?”
洛青云一楞,并没否认,“昨日不就说了么,我从外面请个郎中给庭芳瞧病。”
盛昭朔一时语竭,好半天才抓着个错似的:“请郎中大可另辟小轿,为何要与人同车而行?你别忘了你与我是已经成了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