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惊呼出声:“啊!”
她这阵子在薛延年身旁相协,也见过不少伤势极重的士兵,有人为了保命,甚至不得不断手断脚。可眼前这个男人胸前的伤势,还是叫她触目惊心。
他的胸前斑驳曲折,几乎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疤,像是被刀剑枪戟不同兵器添上的,斑驳曲折如同龙蛇。其中不少还是粉嫩的颜色,应是才愈合不久的新伤。
最中间的一块还在冒血的箭伤似乎极深,血乎乎的黑洞几乎贯穿了他的身子,像是吸人魂魄的无底穴。
薛延年没有犹豫,先拿银针验了箭伤无毒,又用火烤过的细针沾了烈酒,引起丝线。
他对男人道:“壮士且要忍一忍。”
薛延年吩咐洛青云拿了冰片给男人含住,便着手仔细清理他胸前已经腐坏的骨肉,又密实地缝合着他的伤口。
直到伤口快缝合完毕,薛延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寻常。
似乎也太过安静了些。
这一台清创缝合术,薛延年近来常做,可却没有几个能像眼下这男人一样,一声不吭。
薛延年放慢了些动作,目光顺着男人伤痕累累的胸膛向下,只见他的腰腹已经紧得像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
再往旁边瞧,男人不知何时攥住了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掐得极紧。
薛延年每一回穿针引线,男人的手背上便青筋直爆,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几乎要被捏变了形。
薛延年的动作停了停,有几分忧心地瞧了眼洛青云。
只见她脸色虽然同样苍白,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无妨。
洛青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男人捉住了手的。
但若能让这人好受一些,她并不介意。
薛延年极为熟练地上药,拿绷带一圈一圈收紧,站得太久,他额前也跟着冒出汗来。洛青云誊空的另一只手赶忙扯过手帕,替他擦拭。
薛延年来不及擡头,却不忘对她说一声:“多谢。”
这声音刚落,洛青云捏着帕子的手猝不及防地又被躺着的男人抓了过去。
洛青云蓦地楞住,下意识地低头瞥了男人一眼。
男人的脸上厚厚覆裹着纱布,双目已经因为剧痛而紧紧眯成两条缝。她垂眸去瞧时,那双眼睛忽然从边角迸出光,像火星似的,落在了她身上。
洛青云觉得自己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这个男人伤痕累累,但从仅剩的几块完好肌肤上来看,应是个年轻郎君。紧致的腰腹一起一伏,偶尔跟着薛延年的动作狠狠收缩一下,应是被扯到了痛处。
薛延年将男人胸前的棉纱打了个平整的结,稍稍歇了口气。
洛青云见状,尝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不料却被牢牢握住。男人吐着悠长的气息,似乎在一点点消弭容忍着适才的疼痛,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味。
她低下头,温声细语:“我知道你疼,你且放开我,我去给你拿些化羌散来止痛。待会儿还要处理你脸上的伤。”
听她如此说,男人才松开一只手,捏了捏他腰间系挂的布囊,示意他们打开。
薛延年很快从布囊中找到一张字迹凌乱的草纸。
薛延年细细读完,恍然大悟,“原来壮士身上的伤都已在北境战场上被料理过一轮。方才我看时,前胸的箭伤重又裂开,后背上的伤却已有愈合之势。瞧着壮士面上的棉纱并未有新血渗出,想来应也快要好了,如此还是先不拆开,慢慢养上几日再看。”
年轻男人合了合眼,算是认同。
洛青云却有些想不通:“壮士伤得不轻,为何不在北边休养,而要从北境往南奔赴这样远?”
年轻男人觑了她一眼,仿佛是懒得回应,偏过了头。
薛延年猜测道:“许是壮士的家人在南边,这伤又需要静心疗养上一阵时日,因而拖着病体也想回家罢。只是壮士的身子实在不适宜再长途跋涉了,不如先在南淮乡养一养,等伤势好些再启程。”
他招呼了人将这位负伤的郎君擡去里屋的静室,又与洛青云并肩目送,慨然赞叹道:“难得见到这样刚毅的战士。”
洛青云顾自活动着自己快被捏青的手腕,苦笑着低头。
薛延年目光流转在她的腕上,快步去药柜前翻找了一番,取出一个青瓷小盅。
“青云,来这边。”
他掀开盖,四指伸进去蘸了蘸,又轻轻拉过她的手。
洛青云问:“兄长,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