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蹲在老旧单元楼前，看着蚂蚁在青石板缝隙间搬运饼干碎屑。母亲把桃酥掰得粉碎，边撒边哼着走调的《茉莉花》，这是她患病三年来唯一没忘的曲子。

"小晴啊，"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浑浊的眼睛亮得骇人，"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又来了！"

季晴手一抖，保温杯里的中药洒在裙摆上。三年来每到梅雨季，母亲就会指着空荡荡的楼道说这句话。她摸出蓝格手帕擦药渍，这是当年蓝染第一次送她的礼物，如今洗得发白。

护工张姨提着菜篮过来时，季晴正把新买的羊毛袜套在母亲脚上。"季小姐，老太太昨晚把相册泡在洗脸盆里了。"张姨压低声音，"我抢回来时，就剩这张......"

泛黄的照片上，二十岁的蓝染正在给她系鞋带。背景是海大图书馆的爬山虎墙，他的白衬衫被风鼓起，像只停驻的鸽。照片右下角有团晕开的水渍，正好模糊了日期。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季晴撑着伞走进巷口便利店，收银台前的电视机正在重播财经新闻。蓝染的侧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李思梦挽着他的手臂巧笑嫣然，字幕打着"蓝氏集团联姻在即"。

"姑娘，找零。"

老板娘的声音让她惊醒。钢镚滚落货架的瞬间，卷闸门突然被撞得哗啦作响。穿皮衣的男人挟着风雨冲进来，黑色重型机车横在巷中，车灯在雨幕里劈开一道光。

"抱歉，"男人摘下头盔，甩了甩银灰色短发，"能借把伞吗？"

季晴愣在原地。他左耳三枚银环在灯光下晃眼，眼尾泪痣让她想起蓝染书房里那幅《堕落天使》的版画。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电视，突然轻笑："真巧，我也讨厌看财经新闻。"

他说着按下遥控器，画面跳转到动画片。海绵宝宝的笑声里，季晴看见他皮衣背后手绘的蓝玫瑰，花瓣是用碎瓷片拼成的。

"鲜霖峰，"他伸手接住她递来的伞，指尖有颜料的痕迹，"叫我阿峰就行。"

雨越下越大。季晴走到公交站才发现末班车已停运，转身却见那辆机车停在身后。鲜霖峰抛来备用头盔："送你回家？"见她犹豫，又晃了晃手机，"刚在电视上记住了你公司地址，顺路。"

后视镜里，季晴看见他右手虎口纹着行小字。等红灯时终于看清是句法文"L'éphémère éternel"，永恒的刹那。机车驶过积水的街道，碾碎霓虹灯影，像穿过一条流动的星河。

到公寓楼下时，雨停了。鲜霖峰突然指着她攥在手心的照片："男朋友？"

季晴这才发现照片被捏出褶皱，蓝染的脸扭曲成怪异的模样。"前男友。"她扯了扯嘴角，"死了。"

男人爆发出大笑，银环在夜色里乱颤。他变魔术般摸出支油画笔，在照片水渍处添了几笔。季晴怔怔看着蓝染的身影被改绘成天使雕像，翅膀折断在爬山虎丛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把照片塞回她口袋，发动机车时突然回头，"对了，下周我的画展在你们公司大楼办，来看吗？"

尾灯消失在拐角后，季晴摸到口袋里的入场券。烫金字体印着展览名称《破碎镜像》，副标题正是那句法文。夜风吹起裙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没在雨天想起蓝染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