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三蛋、氓子、老尿、老小儿……
半夜。
零下三十度的寒风裹着碎雪,在响马哨西城墙上打着旋儿。
爆竹声中,唐枭挽着鹤顶红,踩着积雪拾级而上。
身后警卫排的兵们抬着几屉刚出锅的饺子,蒸腾的热气从边缘缝隙钻出来,在刺骨的风里转眼就散了。
行至半途,有歌声隐隐约约。
鹤顶红一把拉住了唐枭。
所有人都停下了。
那嗓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着浓浓的鼻音,像把刀子似的,生生劈开了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你给谁纳的一双牛鼻鼻鞋儿……”
歌声在关外的风雪里打着颤,‘牛鼻鼻鞋’唱音是‘牛??(biā)鞋(hái)’,土得掉渣,又扎得人心疼。
“你的那个心思我猜不出来,麻柴棍棍儿顶门叫风刮开,你有那个心思把鞋(hái)拿来。一座座山来,一道道沟,我找不着个妹子我不想走。远远的看见你不敢吼,我扬了一把黄土让风刮走……”
这种腔调,所有人都没听过。
歌声像道豁了口的镰刀,在众人心头上拉锯。
高亢处能撕开云层,低回时又钻进地缝,调子里掺着苍凉,混着苦楚,还带着几分光棍汉想婆姨的酸涩、伤感、压抑、释放……
多种感受杂揉其中,让人的鼻子一阵阵发酸。
唐枭见老婆流了泪,帮她抹了两下,说:“这孩子,肯定想老婆了!”
“他是想家了……”鹤顶红的声音碎在了寒风里。
饺子台上城墙,值夜的士兵纷纷过来喊过年好,唐枭问:“刚才谁在唱歌?”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小兵瑟缩着站出来,瘦得跟麻杆似的,军棉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他怯生生道:“是、是我……”
“叫什么?多大了?”
“杨、杨二蛋,十七。”
“别怕,”唐枭笑了起来:“唱的非常好听,家是哪儿的?”
“绥德首隶州,清、清涧县。”
绥德?
应该是陕西呀!
唐枭惊讶:“这么远?咋跑关外来了?”
杨二蛋皴裂的手攥着衣角:“饿……”
就这一个字,像从冻土里刨出来的,“俺娘煮了鞋帮子,后来连鞋帮子都没得煮......饿的受不了了,全家人都跑出来了,一路走啊走,走了两年多,就来这边了……”
鹤顶红见他脸蛋通红,耳朵己经生了冻疮,抬手摘下了脖子上的银狐领围脖,就往他脖子上戴。
杨二蛋吓得首往后躲,结结巴巴道:“不、不,夫人,不行……”
“怎么不行?戴上!”鹤顶红问。
“脏,我脏……”
鹤顶红一把扯过他,强行围在了他脖子上,红着眼睛说:“小兄弟,你不脏,你们比谁都干净!”
雪花落在热饺子上,士兵们低头猛吃。
不知是谁先呛出了声,城墙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抽噎。
“杨二蛋!”
“到!”
“来给我做勤务兵吧!”唐枭说。
杨二蛋手里的饺子掉在了地上,接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鹤顶红扯起了他,柔声说:“咱这膝盖呀,跪天跪地跪父母,除了他们,谁都不许跪,知道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