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开始拍照。
‘嘭嘭’声响,镁粉闪光灯的白烟,在冷冽的空气中升腾起来。
还有约五十米的距离,踏雪一声嘶鸣,停止了奔跑。
唐枭端坐马背,催马缓步向前。
陈卫熊他们跟上,身后的士兵还在聚集,迎接人群中,已经有人拱起了手。
十一年后,美国《生活》杂志的封面,选用了一张由佛罗里达州投稿来的照片,来稿人在信上说他姓刘,曾是《大北日报》的记者,这张照片拍摄于1926年。
《生活》杂志将这张照片命名为:《general tang halts at harbin's gate》(唐将军勒马哈尔滨城门)。
下面还有一行中文的艺术化译名:《枭将临关·凛冬止戈》。
这是刘姓记者坚持的,否则就不同意发表。
照片中:
乌骓踏雪前蹄凌空,喷吐的白汽混入零下三十度的寒风。
一身戎装面目冷峻的年轻将军,掌中缰绳深勒入黑革手套,玄呢大氅翻涌如松花江封冻前的最后一道怒浪。
身后骑兵阵的枪刺丛林,在浮雪中淬出冷光……
唐枭居高临下,冰锥般的目光缓缓犁过迎接的人群,所及之处,寒意如毒蛇般窜上一些人的脊椎。
他这才看清,这些人里,虽说大部分都是军政商三界要员,还有几位日本军人和苏俄人。
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
滨江道道尹蔡运升拢着双手,清癯的面容上忧虑深锁。
迎着唐枭的目光,他微微颔首,无声的问候里裹着对时局的沉重忧心,与身旁李杜那短暂交汇的眼神,道尽了希望与警惕的纠缠。
依兰道道尹章德昌裹在奢华的紫貂领中,脸上堆砌着近乎谄媚的、足以融化坚冰的笑容,谦卑地躬着身。
他那灵活的眼珠,不经意地滑向身旁那位裹着厚实大衣的苏联领事馆人员,探过身子,嘴角翕动,用俄语低语着什么。
八面玲珑下,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
哈尔滨城防司令李杜身材魁梧,目光毫不忌讳地与唐枭对视。
遥遥对视中,唐枭抬手敬了个军礼。
李杜同样回了个干净利落的军礼,他知道蔡运升的忧虑,只是自己也是初来乍到。
万事开头难,希望这位强硬的唐司令,能压压某些人的气焰。
所谓某些人,头一个就是绰号张大下巴的张焕相。
看着远处骑马走来的高大身影,张焕相脸色阴沉欲滴,突出的下颌因紧咬牙关而狰狞鼓起。
看向唐枭的眼神里,怨毒与不甘几乎要喷薄而出。
滨江道警察局副局长甄有前如滑溜的泥鳅,缩在人群靠后。
那张永远带笑的圆脸上,眼珠却滴溜溜地在张焕相、章德昌等大佬身上飞速打转。
风向未定,他奉行着‘谁也不得罪’的生存法则。
转念又感慨起来,第一次见唐枭,还是在高力士的葬礼上。
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被韩学民赶出哈尔滨狼狈如丧家之犬的小子,有一天能如此风光地回来。
想到韩学民,就想起了他的下场,不由得脖子就是一凉。
警察局局长小刀站在警察队伍前列,却微妙地与高官们拉开距离。
他没有抬头热望,目光只落在自己沾泥的靴尖。
唯有那只紧握马鞭、指节泛白的手,似乎泄露了内心的紧张,还有一丝‘委屈’。
他与唐枭的‘公开决裂’人尽皆知。
毕竟他是滨江道警察局局长,不得不来,似乎也是一场充满试探的戏剧。
兄弟阋墙,能否有和解的可能?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滨江道这些警察和巡警的腰,似乎都不是很直。
这难免有些怨言,可小刀却似乎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