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点点头,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我总把药材碾得过细,大姐说这样药效才好。"
宁芙沉默片刻,突然调整起他的姿势:"剑不是药碾,不需要那么死力气。"
她手指冰凉,却意外地耐心,"感受剑的延伸,就像...感受药性在病人体内流动。"
这个比喻让李当归心头一震。
当他按宁芙说的方法挥剑时,木剑竟真的像是手臂的延伸。
"继续练。"宁芙转身离去。
次日。
训练场上。
宁芙依旧冷酷如初。
当李当归第无数次被对练的壮汉击倒时,她甚至没往这边看一眼。
壮汉挥剑劈下,李当归仓促抬剑格挡。
"咔嚓"一声,他的木剑应声而断,碎裂的木茬在虎口划出一道血痕。
"就你这德行还想上战场?"壮汉踩着断剑嘲笑,"回家给姐姐们绣花去吧!"
李当归沉默地捡起断剑,木茬刺进掌心,渗出一线细密的血珠。
抬头时,他正对上校场另一端宁芙的目光——那眼神竟不似往日凌厉,反而含着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
暮色四合。
操练结束的号角早已吹响。
月光如霜,将李当归孤零零的身影钉在校场中央。
他机械地重复着格挡动作,断剑在掌心里又磨出新的血泡。
"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八..."汗水顺着他的下巴砸进尘土,单衣后背凝出一层盐霜。
忽然,他敏锐地听到剑鞘轻叩地面的声响。
宁芙不知何时又站在场边,卸去铠甲的她只着素白劲装,腰间仍佩着那柄长剑。
她走近时,李当归闻到她身上有铁器与薄荷混合的气息——属于真正剑客的味道。
"继续。"宁芙抱着手臂说。
李当归咬牙挥剑,动作比白日标准许多。
宁芙突然用剑鞘点在他手腕关节:"停。这里发力不对。"
她指尖冰凉,精准地按住他小臂某处肌肉,"你每次挥到这里就会泄力,为什么。"
"我...我会加倍练习..."
"不是努力的问题。"宁芙罕见地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宁芙摇头:"就是单纯的筋骨愚钝。"她突然拔剑出鞘,透明剑身映着月光,"用全力接我一剑。"
李当归刚摆好架势,宁芙的剑已如月光泻地般袭来。
他拼命格挡,木剑却像朽枝般断成两截。
剑风掠过脖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果然。"宁芙收剑入鞘,声音里透着罕见的疲惫,"我十五岁觉醒「剑术」神力,训练过四百二十七个学生,你是唯一一个练了半个月连基础格挡都做不好的。"
她解下佩剑的皮绳缠绕在掌心,"白虎城建城百年,出过九个剑道废物,你是第十个——而且比前九个都差。"
李当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明日开始,你去辎重营报到吧。"宁芙系紧皮绳,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至少...你认字,能记粮账。"
"将军!请再给我——"
"这是军令。"宁芙转身时,如鱼鳞甲般冰凉的声音再次传来,"剑道如天道,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夜风卷着沙尘掠过校场。
李当归呆立原地,断剑上的木刺扎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他想起第一次握剑时宁芙说的话——"药铺出来的娃娃就该老实待在后方",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无能。
回到通铺,李当归摸出贴身藏着的家书。
大姐工整的小楷写着:"当归吾弟,见字如晤。近日配得金疮药新方,待汝归试之..."
信纸突然洇开几处水痕。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湿。
"喂..."侯七的声音从上铺传来,"我听见了。去辎重营也挺好,至少不用..."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当归吗?"李当归突然打断他,"父亲说,这是'应当归家'的意思。"
他摩挲着信纸上熟悉的药方笔迹,"可现在,我哪有家可归?"
侯七沉默了。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梆子声,沉闷的敲击在夜色中荡开——二更天了。
……
月光悄然爬上窗棂,李当归无声地翻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