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高中的每一次体检报告,重点标注的肾脏数据旁,画着密密麻麻的正字。
“你父亲在你十三岁那年,就为弟弟注册了肾源等待名单。”
李医生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棉花,“但他等不及正规渠道,所以……”他没说完的话在消毒水气味里凝固,亦安却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砸在瓷砖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所以他们养了我十几年,就是为了这颗肾?”
她摸向腹部的绷带,那里现在空了一块,像被剜去的月亮,“早知道……”喉间突然哽住。
情绪瞬间失控,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想起生日时母亲烤的蜂蜜蛋糕,想起母亲给的温暖,原来每一份甜蜜都是麻药,为了让她在被剖开时不懂得挣扎。
路飞突然跪在床边,抓住她缠着纱布的手,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此刻眼中倒映着她破碎的模样,像捧着一只翅膀断裂的雏鸟。
“你不是工具!”路飞说道。
傍晚的阳光斜照进来,给亦安的睫毛镀上金边。
她忽然盯着路飞手腕上的红痕——那是她刚才失控时抓出来的。
愧疚像潮水漫过心尖,却很快被更浓重的荒芜取代。
原来最痛的不是伤口,是心里那个叫做“家”的地方,突然变成了空无一物的荒原。
“我梦见……”她忽然转向李晓晓,后者立刻握住她的指尖。
“梦见他们在我床头放了个钟,电子屏的红光把墙都染红了。”
李晓晓想起地下室那台定格在00:03的电子钟,喉间泛起酸意。
亦安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台钟,指针正指向19:00。
“其实他们早就给我判了刑,从弟弟需要肾的那天起。”
心理医生在记录本上画下一个破碎的钟表。
他知道,亦安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是对亲密关系的彻底信任崩塌。
当父母的爱变成精心设计的骗局,当血缘成为最锋利的背叛,那些深夜里的童话故事,此刻都成了扎人的玻璃渣。
“你可以恨。”斐医生合上记录本。
“甚至可以永远不原谅。
但恨需要力量,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先学会给自己力量。”
他指了指窗边的雏菊。
“它们在寒冬里也能生长,因为根扎得够深。”
亦安望着那些白色小花,忽然想起路飞送她的手链——此刻正躺在床头柜上,银色链条闪着微光。
她动了动手指,李晓晓立刻会意,将手链轻轻套回她手腕。
金属的凉意让她一颤,却听见路飞说:“等你能出院了,我们去给手链配个吊坠,你喜欢的那种。”
窗外传来麻雀的唧啾,监护仪的蜂鸣声变得平稳。
亦安闭上眼,严重的黑暗暂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