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暖暖冻僵的脚底板，灌口热汤，把五脏庙的窟窿填填吧？”

江岳的目光越过和尚敦厚的肩头。

柱子正斜倚在冰冷的炮架上，平日里绷得笔首的脊梁此刻微微佝偻，布满血丝的眼睛半睁半闭，听到“进城”二字，眼皮才费力地抬起一道缝，干裂起皮的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旁边的小眼更是像根绷紧的弦，他本就瘦小，此刻拼命踮着脚尖，瘦削的脸颊绷得发白，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那眼神里滚烫的渴望，几乎要将冰冷的空气点燃。

江岳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写满风霜、疲惫与无声恳求的脸。

他心中默算着时间，揣摩着敌人可能的反应节奏。

片刻，一丝冷峻的了然浮上嘴角——鬼子刚吃了这么大一个血亏，那架吓破胆的侦察机才逃回去不久，这一两天内，头顶的天空，怕是难得清静了。

他下颌微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傍晚的寒风：

“行吧。小鬼子的铁鸟，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来送死了。”

“嘿——！”

魏和尚的欢呼如同平地惊雷，脸上厚厚的尘灰也遮不住骤然迸发的狂喜。

他猛地转身，那蒲扇般的大巴掌带着兴奋的力道，重重夯在柱子肩头！

柱子被拍得一个趔趄，懵懂的脸上随即也绽开难以置信、近乎虚脱的笑容。

小眼更是“嗷唠”一嗓子蹦起老高，方才的疲惫仿佛瞬间被抽干，瘦小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里像颗欢跳的豆子。

“小眼，去叫大部队进城，柱子，守在炮位，和尚，跟我去‘收尸’，进城的兄弟，注意纪律，都到鬼子军营休整。”

江岳不再多言，最后的目光投向远处那两堆正被暮色与灰烬缓慢吞噬的残骸，仿佛在进行一次无声的死亡确认。

他收回视线，手掌沉稳地落在魏和尚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宽阔背脊上：

“走。”

江岳声音沉静，率先迈开脚步。

魏和尚咧着大嘴，咚咚咚地跟上，沉重的脚步踏在焦黑的土地上，震得碎石微颤。

他兴奋地搓着手，眼神灼热，仿佛那堆扭曲的废铁里，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那架战斗机从约六百米高度被致命一击，裹挟着狂暴的动能和吞噬一切的火焰，斜斜砸向大地。

这个高度与速度，注定了它的葬身之地远离城墙。

江岳和魏和尚循着最浓烈、最刺鼻的黑烟，以及沿途散落的、仍在幽幽燃烧的金属碎片，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破败的瓦砾场中。

空气中，浓烈的航空燃油恶臭、刺鼻的橡胶塑料焦糊味、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皮肉油脂被高温炙烤后散发出的、甜腻而恐怖的死亡气息，混合在一起，沉沉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