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河。
“是!”
柱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如同咬碎钢铁!
听筒被他狠狠掼下,刺耳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洞窟里回荡。
瞬间的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
只剩下炮管高温冷却的“滋滋”声,如同毒蛇吐信,以及炮组成员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疲惫与挫败,像粘稠的沥青,裹住了每一个人。
柱子背对众人,拳头死死攥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剧烈颤抖。
他走到那根依旧散发着地狱般热浪的炮管旁,却没有触碰。
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穿透幽暗的洞口,死死钉在九千八百米外那片依旧硝烟弥漫的桥东岸。
憋屈!
一股足以撕裂胸膛的、滔天的憋屈感,像亿万只毒蚁啃噬着他的心脏!
那个穿黄呢子的鬼子少将!
那条就在他炮口下挣扎、翻滚,却最终滑入死亡阴影缝隙的大鱼!
柱子不是新兵。
战火早己将他淬炼得心如寒铁。
但这次不同。
这不只是一个目标,一条“鱼”。
眼前,无法控制地炸开地狱的画卷:
焦黑的村庄废墟,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人肉烤熟的恶臭!
村口老槐树下,被刺刀挑开肚肠、悬吊示众的村长——浑浊的眼珠,死不瞑目地瞪着灰暗的天空!
逃难路上,被敌机扫射成筛子、倒在血泊中的老弱妇孺——临死前那凝固在瞳孔里的、极致惊恐与绝望!
还有……那个总怯生生叫他“柱子叔”,最后却被鬼子狞笑着挑在刺刀尖上,像破布娃娃般甩动的……小石头……
血海深仇!
累累白骨!
多少乡亲的冤魂在哭嚎?
多少破碎的家园在泣血?
他本有机会!
就在刚才!
九千八百米,虽然渺茫,但那一发炮弹,本可以替那些枉死的乡亲们讨回一点血债!
本可以将那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连同他的狂妄和罪恶,一起送进地狱!
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该死的、微不足道的几十米!
柱子太阳穴突突狂跳,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狠狠咽下!
他恨!
恨这该死的极限距离!
恨那捉摸不定的妖风!
恨这门炮为何不能再精准一寸!
更恨……恨自己未能一击绝杀!
硝烟在远方缓缓沉降,如同垂死的巨兽。
桥东岸那片焦土,死寂中透着诡异。
柱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区域,仿佛要穿透烟尘,揪出那个可能还藏在废墟下的恶魔。
“滋滋”的冷却声,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滚烫的炮管渐渐褪去暗红,但柱子心中的烈焰,却越烧越旺,几欲焚天!
山下……
你到底是葬身火海,化作了焦炭?
还是……
正从那片地狱里,拖着残躯,对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嘲弄的狞笑?
炮管冷却了。
但柱子心中的杀意,却如同这洞窟里的硝烟,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着,等待着下一次爆燃的契机……
而山下旅团的心脏,是否真的停止了跳动?
这悬而未决的答案,如同利剑,高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