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呜咽,卷起焦土的气息。
“一个班!”
魏和尚下意识挺首腰背,声音斩钉截铁,
“全是信得过、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骨头!嘴比铁门还严,枪比阎王还硬!就猫在坳口那片鬼林子里,钉子一样楔着,盯死所有进出道!”
“一个班?”
江岳脚步未停,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前方嶙峋的山路,如同审视着潜在的陷阱,
“堵风口是够硬。可时间一长,牛鬼蛇神闻着味儿拱进来,难保没有野狗往那最肥的肉上扑!走,过去!心里这杆秤,得压准了!”
两人不再言语,脚下发力,身影在荒凉的山道上疾行。
魏和尚在前引路,如同熟悉猎场的孤狼,沉默而警觉。
江岳紧随其后,破旧的毡帽压得更低,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在劲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却像一柄深藏于破败刀鞘中的绝世凶刃,内敛的锋芒足以割裂空气。
刚踏入坳口,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足以让胃袋翻江倒海的混合气味便如同实质的巨手,狠狠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刺鼻的铁锈腥气、焦糊皮肉的恶臭、浓稠刺喉的机油挥发味,还有一股被雨水反复浸泡、发酵后散发出的、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尸骸深度腐败的气息。
这气味比平安县城市场里的污浊沉重百倍,绝望千倍,如同冰冷的铅块死死压在胸口。
被炸断履带、炮塔歪斜甚至被整个掀翻的九七式中型坦克,如同被斩断脊柱的钢铁巨兽,瘫在焦黑龟裂的大地上,无声地哀嚎;
九五式轻坦的残骸散落如破碎的玩具,有的被重炮开了瓢,焦黑扭曲的内脏狰狞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装甲运兵车被揉捏得像废弃的铁皮罐头,敞开的舱门如同地狱的入口;
几门九二式步兵炮和威力更大的野炮、山炮的残骸点缀其间,炮管弯曲如垂死的麻花,炮架支离破碎,如同被巨力撕碎的骨骼。
“好东西…真他娘的…海了去了!”
魏和尚喉咙里发出一声震撼的、带着强烈肉痛的抽气,指着眼前这片庞大的钢铁坟场,声音都在发颤,
“山下这老鬼子的家底,这回算是连锅端,全撂这儿了!可惜…真他娘的可惜啊!”
“可惜?”
江岳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冷峭,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每一处残骸,评估着它们的价值与诅咒,
“丢在这荒山野岭,风吹日晒雨淋,早晚烂成一堆臭铁锈!搬不走,运不动,就是小鬼子最大的笑话,也是卡在咱们喉咙里的一根毒刺!尤其是…最里面那个大家伙……”
他下巴朝着坳谷最幽深、被崩塌山石和焦黑灌木丛重重封锁的方向,冷冷一努。
“钢龙丸?”
魏和尚立刻会意,脸上愁云密布,如同苦瓜,
“别提那铁王八了!整个被活埋了!山下那帮工兵跟疯狗似的刨了一天一夜,听说也就刚啃出个炮塔顶盖!还没等拽出来,咱们的炮弹就到了,他们连滚带爬跑了,连吃饭的家伙什都扔了满地!现在……”
他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神仙难救”的表情:
“那玩意儿陷得比千年王八还深!想把它整个囫囵个儿从土石堆里抠出来?没他娘的三五百号壮劳力抡着大锤撬杠玩命,再配上十几头大骡子死命拉,干上一个月,门儿都没有!可这动静……”
他话没说完,那巨大的风险和不可能性,己不言而喻。
江岳的目光投向那被滑坡体无情吞噬的方向,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
他抬手,重重拍在魏和尚厚实如岩石的肩膀上,力道沉雄:
“和尚,愁什么!带上你的人,现在就去‘钢龙丸’那儿!”
“啊?!”
魏和尚猛地一愣,铜铃大的眼睛瞪圆了,
“现在?就俺们这十几个?去瞅那大铁棺材?”
“对!”
江岳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是让你们去拆它!是去给老子看!仔细地看!看清楚鬼子工兵到底挖到了哪一步!
豁口开得多大?
车身露出来多少骨头多少肉?
周围没啃动的土石方量还有多少座山?
车身主要被哪些要命的大石头卡死了筋?
要把它整个囫囵弄出来,到底需要多少人、多少牲口、多少撬杠大锤、多少时间!
给老子估算!
精确到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