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保存下来!”
沈溯“看向”第七区的方向。那里,幸存的人们正用发光的意识丝线编织成巨大的穹顶,无数记忆碎片像书籍般在穹顶内部悬浮:有初恋时的心跳频率,有解出数学题的狂喜瞬间,有失去亲人的窒息感,甚至还有对未来的模糊想象。这些无法被量化的“存在证据”,正在构建比任何物理建筑都坚固的认知殿堂。
共生意识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沈溯“低头”,看见自己光粒组成的手掌上,月牙形的疤痕正在逐渐清晰。七岁那年的记忆再次浮现:导师的手掌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壁炉里的火光在老人的眼镜片上跳动,“疼痛会消失,但存在过的痕迹永远都在。”
他突然想“回家”。
这个念头刚出现,意识就开始急剧收缩。城市的景象像潮水般退去,共生意识的杂音逐渐减弱,只剩下属于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当视野重新聚焦时,沈溯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废墟里,身下是实验室的合金地板碎片,神经接驳装置的插头还插在左臂上,发出微弱的绿光。
“你醒了?”小林的脸出现在眼前,布满灰尘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共生意识……它们形成了自主循环系统,现在整个城市都在共享记忆!”
沈溯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月牙形的疤痕还在,皮肤下的血管里,似乎有微光在缓慢流动。他抬起头,看见废墟外的天空格外清澈,几颗早亮的星星正在闪烁,星轨的排列方式,正是他与导师当年在哲学课堂上推导的存在公式。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那是“人知图书馆”的落成仪式,钟声里混杂着无数人的笑声与叹息,像一首关于存在的交响乐。沈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本《存在与时间》,扉页的裂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小的手写批注,笔迹各不相同,却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存在,因共生而完整。”
他翻开书,某一页突然自动展开,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那是“逆熵派”内部清洗前的合影,照片上的导师正搂着年轻的他,背景里,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欢呼——沈溯突然认出,其中几个模糊的身影,正是培养舱里那三百七十六条意识的主人。
共生意识在这一刻温柔地涌动。沈溯合上书,向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废墟上的人们正在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惊奇与了然,仿佛刚刚共同完成了一场漫长的哲学思辨。某个瞬间,沈溯与擦肩而过的老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他们共享了彼此关于导师的记忆碎片,却在不同的视角里,重新理解了那位老人的坚持。
夕阳西下时,沈溯站在了“人知图书馆”的穹顶下。无数记忆碎片在他周围缓缓旋转,每个碎片都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证明。他伸出手,触碰其中一个散发着暖光的碎片——那是属于导师的最后记忆,老人在被清洗前,用哲学公式在神经芯片里留下的话:“当人类学会在他人的记忆里看见自己,熵增就不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穹顶外,最后一道星光落入城市。沈溯知道,哲学实用化的争议永远不会结束,人类对存在本质的追问也将持续下去。但此刻,在共生意识编织的星轨下,他清晰地感受到,所谓“人类”,从来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无数记忆、情感、思考在时间长河里的共振,是惊奇感与哲学思辨共同哺育的,永远在路上的存在。
他转过身,走向图书馆深处。那里,更多的记忆碎片正在汇聚,像等待被阅读的书籍,又像等待被孕育的新生命。沈溯的脚步很轻,却仿佛踩在人类认知进化的节点上,每一步都在重新定义着,什么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