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逼近半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跟老子交个底,这些超前的章程、精准的算计,到底是从哪块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别拿糊弄旁人的话搪塞我!”
问题如刀,劈开了温泉氤氲的温情面纱。
陈朝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沉静。
他抬起头,目光并未躲闪,而是投向温泉池中不断翻涌又消散的热气旋涡,仿佛在凝视时光的流逝。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笃定:
“首长明察秋毫。有些见识,确实不是蹲在昌平炕头上能琢磨透的。”
他顿了顿,选择性地吐露部分真实,“西七年冬,东北,‘三下江南’打德惠,我挨了发炮弹。
重伤昏迷,被担架队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一路往北抬…在佳木斯的后方医院,捡回条命。”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重回冰天雪地中的生命驿站:
“那医院,是小鬼子留下的底子,加上苏联援助的设备药品。养伤时无聊,就跟一个腿脚不便的苏联军医顾问聊了起来。
老毛子爱喝咱的烧刀子,喝多了就爱念叨他们乌拉尔山那边的事…”
陈朝阳的语速放缓,带着回忆的质感:
“老毛子说,他们打退德国人后,在乌拉尔的马格尼托哥尔斯克,重建了巨型钢铁厂…他说,那场面才叫震撼!
方圆几十里都是工地,高炉像山一样立起来。关键不是机器多新,是人怎么‘织’在一起——像打仗布阵一样!
设计图纸出来,立刻拆解成几万份零件单和工序卡;
刚放下枪的工人,按‘专长’分组,有人专砌耐火砖,有人专焊一种管道,有人专调一种仪表…考核!
就看你砌的砖缝够不够首、焊的接口够不够平、调的参数够不够准!
干得好,等级升,面包多,勋章亮!”
他的眼神聚焦,仿佛从回忆中提炼出精髓:
“他说,这叫 ‘用组织战役的方法打生产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