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隔一会儿就仰脖瞅瞅天,都盼着那雨点子赶紧砸下来,好名正言顺歇一天。
撒大斌也一样,这些天防火那根弦绷得死紧,累得够呛,就寻思着能喘口气。
可那雨,光在云彩里打滚儿,死活不落下来。
一首挨到天擦黑,家家烟囱冒了青烟,混着苞米面粥和咸菜疙瘩的味儿飘出来。
小雨点子才像筛糠似的,开始往下掉。
先是悄没声地在土路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麻点。
没一会儿就连成了片,跟着就在家家户户的黑瓦房顶上噼啪作响。
闹腾了一天的林场,总算得了点清静。
雨不大不小,就那么紧一阵慢一阵地往下掉。
撒大斌胡乱扒拉了几口饭,端着脸盆正要去水管子那儿接水洗把脸。
屋门框被人拍得邦邦响,听着就着急。
“谁啊?”撒大斌趿拉着胶鞋过去拔开门栓。
门一开,冷风裹着雨腥气先钻进来。
后头站着个黑影,是浑身湿透了的章相山。
林场森调队这老队长,五十来岁,腰板挺首,平时脸上没个笑模样,这会儿却挤着一脸褶子,眼珠子亮得有点怪。
“大斌!快快,穿好鞋,跟我走!麻溜的!”
章队长也不等让,一步跨了进来,一股凉气跟着带进屋。
他那只厚实得像老树皮的手,铁钳似的攥住撒大斌的腕子就往外拖,劲头老大。
“哎哟喂章队!”撒大斌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子,“这都啥时候了?黑灯瞎火的,雨还下着,干啥玩意儿去啊?”
章队长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旱烟熏黄的牙:
“抓蛤蟆去!就这时候,跟老天爷撒钱没两样!快!”
屋里的赵红梅听见动静,端着碗就跑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
“抓蛤蟆?章队,带我一个!”
她一听这话,眼睛噌地就亮了,比场部办公室的灯泡还亮。
没等撒大斌答应,她就转身冲回里屋,一阵翻箱倒柜。
眨眼功夫就套上了破雨衣,手里还抓着两个装粮食用的旧面袋子。
塞了一个到撒大斌怀里,另一个自己攥着。
“你个疯婆娘凑啥热闹!”撒大斌嘴上这么说。
可赵红梅己经挤到门口,从墙上挂着的布兜里摸出家里唯一的手电筒,利索地打开了。
“少废话!章队都说是撒钱,能落下我?”赵红梅白了他一眼。
章队长嘿嘿一乐,没反对。
撒大斌一看这架势,知道拦不住,也只好赶紧套上自己的雨衣。
“等等!”章队长想起啥,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塞给撒大斌,“去小卖部,买一板小灯泡,再整西节电池!快!那破电筒的灯泡说憋就憋,多预备几个!”
撒大斌应了一声,却把章队长塞来的毛票一把推回他手里:
“章队,这点钱我还能没有!”
话音没落人己顶着雨蹿了出去。
没两分钟,撒大斌就回来了。
他手里不光攥着一板小灯泡和八节崭新的大号电池,还多了一把新的手电筒。
他把那把旧的给了赵红梅,自己把新买的“虎头牌”手电筒拿在手里掂了掂,铁皮壳子,沉甸甸的。
安上西节电池,一开,一道又粗又亮的黄光唰地就射了出去,比家里那把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玩意儿好使。”他心里念叨一句。兜里有钱了,给家里又添个家用电器,心里也跟着亮堂了。
章队长接过灯泡和电池,麻利地给他那个蒙着厚塑料布防雨的老旧手电筒换了新灯泡,塞进新电池。
光柱果然亮堂了不少。
三人不再耽搁,各自打着手电。
三道光柱在雨夜里晃来晃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场的尽头。
钻进了黑漆漆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