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几辆不起眼的青布幔车,前后脚儿似的,陆续停在了翠云楼外。^z¨h¢a*o_h/a\o~z^h^a~n,.?c¢o-m-
往日里这时候,楼里正是堂倌儿们跑前跑后,吆喝声、碗碟碰撞声混作一团,好不热闹。
可今日,楼下大堂空荡荡的,连个吃茶的闲客也无。
掌柜的亲自守在柜台后头,那眼皮耷拉着,像是昨晚没睡踏实,时不时朝门外探头探脑,又赶紧低下头去拨弄算盘,只是那算盘珠子,半天也没听见响一声。
楼梯口,两个穿青布短衫的伙计,身板瞧着就结实,不像寻常店小二,倒像是看家护院的练家子,杵在那儿,谁要是没点眼力见儿想往楼上闯,保管还没踏上头一阶梯子,就得被他们那股子劲儿给逼退回去。
头一辆车上,帘子掀开,张敬探出身来,他这些日子像是被抽了油,眼窝深陷,两颊也塌了下去,只那里面布满的红丝,反倒透出几分豁出去的狠劲儿。
他朝酒楼门面扫了一眼,那异样的冷清让他心头又是一坠,却还是硬着头皮,先下了车。
紧跟着,王侍郎也从第二辆车上挪了下来。
他今日换了身半旧的常服,一下车,那腿肚子就不住地打颤,几乎要站不稳,还是旁边跟车的长随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当众出丑。~微_趣-晓*说¢ *蕪\错!内\容·
他抬头望了望“翠云楼”三个烫金大字,那牌匾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张兄……这……”王侍郎凑近张敬,声音压得细若游丝,嘴皮子都在哆嗦,“瞧这阵仗……怕不是……怕不是已经……”
张敬猛地扭头,那股子狠劲儿又上来了:“王兄!事到如今,还有退路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他娘的一回!”
他这话,与其说是给王侍郎打气,不如说是给自己壮胆。
那“搏他娘的”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像是在嚼碎了什么东西。
陆陆续续,钱主事、赵司马等人也到了。
一个个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聚在一处,倒像是来奔丧的,哪里有半分赴宴的轻松。
唯独李参军,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依旧是一身武人装扮,腰板挺得笔直,只是那张素来刚毅的面庞,也添了几分沉郁。
他下车后,视线在周遭迅速一扫,最后落在张敬身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诸位,既然都到了,便上去吧。~萝~拉,暁·税_ ~追·嶵¨欣·章,节\”张敬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率先朝楼内走去。
众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翠云楼二楼,雅间“邀月阁”内。
李儒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慢条斯理地剥下一颗,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窗子半开着,楼下那些人细碎的动静,一点不落地飘进他耳中。
程昱则如松柏般,侍立在他身后,周身气息沉凝,不起丝毫波澜。
“来了,都来了。”李儒将一颗葡萄籽吐在旁边的白玉小碟里,那神态,怎么看都带着点儿琢磨不透的玩味儿,“这张敬,倒还有几分胆色,竟真把这些惊弓之鸟都给聚拢来了。仲德,你说,他们这会儿心里,是不是跟这油锅里的蚂蚁一般,滋滋作响?”
程昱声音平稳无波:“一群将死之人,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大人之计,已将他们逼入绝境,再如何扑腾,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话虽如此,”李儒又拈起一颗葡萄,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端详片刻,那紫红色的果实,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显得愈发妖异,“可这戏啊,总得让他们唱完了,才算圆满。咱们今日,便是那最耐心的看客。”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轻笑出声:“我倒是好奇,这张敬在车上与人嘀咕的‘打点好了’,究竟是打点了什么?莫不是,还真以为能买通阎王爷不成?”
程昱眉峰微动:“大人,是否需要查探一番?以防他们另有什么诡计。”
“不必。”李儒摆了摆手,将那串葡萄随手搁在小几上,“些许跳梁小丑,能有什么通天手段?由他们去。饵已下足,鱼儿也进了瓮,现在要做的,便是静待他们自己把那点龌龊心思,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到明面上来。如此,方能让陛下看得清楚,也让朝中那些自诩公允的老家伙们,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