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继续忙碌。小丫在周晓兰指点下,处理那张新鲜的獾皮。刮刀刮去皮板上残留的脂肪和肉膜,动作虽稚嫩却异常专注。秦铁柱则和父亲一起,将剥下的獾肉切成条块。大把粗盐用力揉搓进红白相间的肉条里,每一丝纹理都浸透咸腥。搓好的肉条用草绳系了,悬挂在刚架起的新房梁下通风处。油亮的肉条在梁木投下的阴影里轻轻摇晃,浓烈的咸肉气息与橡木的清苦味混合在一起。
父亲拿出珍藏的一点土硝和草木灰,调成浓稠的鞣剂。他接过小丫初步处理的獾皮,用硬毛刷蘸饱鞣剂,用力刷在皮板内侧。刷得均匀仔细,确保每一寸都浸润。“硝透了,给晓柱拼个暖和的皮坎肩,开春倒寒最顶用。”他笑着对探头张望的小丫说。
日影西斜,将新梁的笔首影子长长地投在小院里。檐下,新悬的獾肉条滴着油亮的盐卤。周晓兰就着天光,在檐下踩动那架老旧的木制纺车。嘎吱嘎吱的声响里,蓬松的棉花条在她灵巧的手指间被捻成均匀的棉线。新买的深蓝灯芯绒布料摊在一旁,她盘算着用这厚实料子给丈夫做件耐磨的褂子,剩下的零头,正好给父亲裁副护膝。
晚饭是玉米碴子粥,熬得稠糊糊,盛在粗瓷大碗里金黄诱人。一盘蒸得软糯的咸獾肉摆在中央,油脂凝结成半透明的冻。一盘焯水凉拌的婆婆丁(蒲公英),淋了野蒜泥和醋,清爽微苦。新熬的熊油灯点亮,灯焰稳定,将围坐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父亲滋溜喝了一大口热粥,满足地叹了口气。他仰头,目光掠过低矮的屋顶,落在那些坚实粗壮的新梁上。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橡木清晰的纹理,如同这屋里人劳作的筋骨。“这下好了,”他声音不高,带着沉甸甸的安稳,“新梁撑顶,再大的风雨也塌不了咱的窝。柱子,”他看向沉默扒饭的儿子,“明儿把西屋那半堵裂了缝的土坯墙也换了,用咱新和的麦秸泥,保准结实!”
秦铁柱端起碗,碗里是堆尖的、金灿灿的玉米碴子粥。他大口吃着,粗糙的颗粒滑过喉咙,带着粮食最本真的踏实。抬眼望去。油灯的光芒稳定而温暖,照亮了粗瓷碗沿的豁口,照亮了母亲眼角细密的皱纹,照亮了父亲舒展的眉头和红润的面色,照亮了妻子低头纺线时温柔的侧影,也照亮了妹妹在青石板上写字的专注小脸。摇篮里,秦晓柱吮吸着手指,发出细微的鼾声。
窗外,星斗悄无声息地缀满天穹。清冷的星光漫过院中,无声地浸润着檐下新悬的、滴着盐卤的獾肉条,浸润着那些笔首撑起屋檐的橡木新梁,也浸润着青石板上未干的墨字“橡木梁”。夜风穿过新梁下的空隙,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也拂动着梁下油亮的肉条,影子在夯实的泥地上轻轻摇晃,如同岁月安稳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