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光滑的杆身。新柴刀厚实的刀背作锤，“咚！咚！咚！”沉稳有力地将两根硬木楔子，深深砸入院门两侧预留的泥地里，楔子顶端与上层绳栏的木桩顶端齐平。

接着是横向的延伸。他拿出父亲搓好的更长的野麻绳。麻绳在新增的楔子和原先最外侧的木桩顶端之间来回缠绕，绷紧，打上牢固的结。很快，院门两侧的绳栏，如同添了两道坚实的“翅膀”，向外延伸出近三尺。新增的绳段与原先的绳栏平行，离地高度一致。

“这是……？”周晓兰抱着孩子，看着新延伸出的绳段。

“晒药草，晾皮子，”秦铁柱言简意赅，用力拽了拽绷紧的麻绳，“地方宽敞，不挤。”

父亲立刻领会，将绳栏下层一些晒得差不多的芥菜缨子收拢捆好，腾出位置。又将小丫新搭的几把柴胡，均匀地铺展在刚延伸出来的新绳段上。翠绿的枝叶和紫色的小花在更开阔的空间里舒展，药香似乎也更清晰了些。

日影西斜，三层错落（原有两层加新延伸段）的绳栏在夕阳下拉出更丰盈交错的影子。顶层的獾子皮油光水滑，下层的干菜青翠深褐，新延伸段上的柴胡紫花点点，在晚风里轻轻摇曳。深褐厚实的新泥墙前，这座由橡木桩、麻绳和山野馈赠构成的“工事”，己初具规模，生机勃勃。

晚饭依旧是玉米碴子粥。一盘蒸得软烂的咸狍子肉。一盘用新油煎得两面焦黄的咸狗鱼干，焦香扑鼻。新添了煤油的熊油灯点亮，灯焰稳定明亮，烟气果然小了许多。灯光将围坐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厚实的新泥墙和丰盈的绳栏上。绳栏间，皮毛、干菜与药草的剪影在灯下晃动交织，如同挂起的丰收画卷。

父亲滋溜喝了一大口热粥，目光缓缓扫过绳栏上层油亮的皮毛，掠过中层青翠的干菜，掠过延伸段上紫花点点的柴胡，掠过檐下挂满的深栗色熏肉，掠过灶台壁龛里的油罐和灯油壶，最后落在厚实的新泥墙和透亮的新窗上。昏黄却明亮的光线，柔和了他脸上经年的沟壑。“绳架丰了，灯更亮了，”他声音不高，带着深潭般的安稳，“皮在架，菜在绳，药在栏，肉在梁，油灯在桌。柱子，”他看向沉默的儿子，目光里有赞许，更有全然的托付，“这日子，是扎下深根，往上蹿苗了。”

秦铁柱端起粗瓷大碗，碗里是温热的、金灿灿的玉米碴子粥。他大口吃着，粗糙温热的颗粒滑过喉咙，带来粮食最本真的熨帖。抬眼望去。油灯的光芒稳定而明亮，透过新糊的高丽纸窗，在屋内投下更清晰温暖的光晕，照亮了母亲眼角细密皱纹里深藏的宁定与满足，照亮了父亲舒展的眉头和红润面庞上被灯光映亮的每一道风霜印记，照亮了妻子低头用新顶针捻着棉线时温柔的侧影和怀中儿子咿呀学语、伸手抓挠光斑的懵懂，也照亮了妹妹发辫上桃木发卡的微光和她望着绳栏上自己搭的柴胡时亮晶晶的眼睛里纯粹的欢喜。摇篮里，秦晓柱吮吸着手指，发出细微均匀的鼾声。

窗外，星斗漫天，银河低垂。清冷的银辉无声地漫过小院，浸润着绳栏间轻轻摇曳的皮毛、青翠与紫花，浸润着檐下深栗色的熏肉，浸润着橡木新梁沉默的筋骨，也浸润着那扇透出明亮灯火的新窗。新泥墙如同大地宽厚的臂膀，将一切寒凉与风雨隔绝在外。丰盈的绳栏在星月下舒展着错落的臂膀，挂满了山林与土地无声的馈赠。窗内，熊油灯的火苗在添了新油的灯盏里安静而明亮地燃烧着，映在光滑的窗纸上，像一颗温暖跳动的、生机勃勃的心脏，稳稳地落在这深山小院最丰饶的营盘中央。夜风穿过绳栏的空隙，带来远山草木的清气与隐约的药香，也拂动着绳间那些微晃的影子，如同大地安稳而丰盈的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