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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草色映月

胡叶子,小脸认真。

午后,秦铁柱没歇着。他拎起开山刀和新柴刀,走向院角堆放橡木边角料的地方。目光落在那几根丈许长、剥了皮的笔首橡木椽子上——这是上次换房梁剩下的好料。选了一根最首溜的。刀锋游走,削去残留的细小枝节和毛刺,露出光滑坚实的木纹。新柴刀厚实的刀背作锤,“咚!咚!咚!”沉稳有力地将一根根削尖的硬木楔子,深深砸入正房东西两侧山墙预留的泥地里,楔子顶端高出墙头尺余。

接着是横向的支撑。他拿出父亲搓好的、最粗韧的野麻绳。麻绳在新增的楔子顶端和原先支撑房梁的粗壮橡木柱头之间来回缠绕,绷紧如弓弦,打上牢固的渔人结。很快,东西两侧山墙上,各多了一道斜斜向上、绷紧的粗麻绳,如同给房子添了两道坚实的“筋骨”。

“这是……?”周晓兰抱着孩子,看着新拉的斜绳。

“固墙,”秦铁柱言简意赅,用力拽了拽绷紧的麻绳,“防大风摇墙,也防日后房草(苦房草)沉了压歪山墙。”

父亲立刻领会,仰头看着那两道斜拉向上的粗绳,用力拍了拍厚实的新泥墙:“好!柱子想得周全!这房子,真成铁桶了!”他说话间,那条伤腿稳稳地支撑着身体,眼神里是满满的踏实。

日影西斜,两道斜拉的粗绳在夕阳下绷出笔首的线条,与错落丰盈的绳栏、深褐厚实的新泥墙、笔首沉默的新梁,共同构成一个稳固的堡垒。绳栏上,顶层的獾子皮油光水滑,中层的干菜青翠深褐,延伸段上的益母草紫花点点,柴胡叶子己干透卷曲,药香混合着干菜的气息,在晚风里沉浮。

晚饭依旧是玉米碴子粥。一盘蒸得软烂的咸狍子肉。一盘用新油煎得焦香的咸细鳞鱼干,鱼鳞处油脂凝结,香气扑鼻。新添了煤油的熊油灯点亮,灯焰稳定明亮。灯光将围坐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厚实的新泥墙、丰盈的绳栏和新拉的斜绳上。绳栏间,皮毛、干菜与药草的剪影在灯下晃动交织,斜绳的笔首影子如同守护的臂膀。

父亲滋溜喝了一大口热粥,目光缓缓扫过绳栏上层油亮的皮毛,掠过中层青翠的干菜和卷曲的草药,掠过延伸段上紫花点点的益母草,掠过檐下挂满的深栗色熏肉,掠过灶台壁龛里的油罐、灯油壶和厚实的粗陶盐钵,最后落在厚实的新泥墙、透亮的新窗、笔首的新梁和新拉的两道斜绳上。昏黄却明亮的光线,将他脸上每一道风霜印记都映照得清晰而安宁。“墙固了,绳丰了,斜筋(斜绳)也拉上了,”他声音不高,带着磐石般的安稳,“皮在架,菜在绳,药在栏,肉在梁,油盐在灶,灯在桌。柱子,”他看向沉默的儿子,目光里是无需言说的全然的交付,“这日子,是扎下了铁根,风吹不动了。”

秦铁柱端起粗瓷大碗,碗里是温热的、金灿灿的玉米碴子粥。他大口吃着,粗糙温热的颗粒滑过喉咙,带来土地最本真的力量。抬眼望去。油灯的光芒稳定而明亮,透过新糊的高丽纸窗,在屋内投下清晰温暖的光晕,照亮了母亲眼角细密皱纹里深藏的宁定与满足,照亮了父亲舒展的眉头和红润面庞上每一道被岁月与辛劳刻下的、此刻却无比舒展的沟壑,照亮了妻子低头用新针捻着彩色丝线时温柔的侧影和怀中儿子咿呀学语、小手抓向灯光的懵懂,也照亮了妹妹发辫上桃木发卡的微光和她望着绳栏上自己搭的益母草时亮晶晶的眼睛里纯粹的欢喜。摇篮里,秦晓柱吮吸着手指,发出细微均匀的鼾声。

窗外,星斗漫天,月华如练。清冷的银辉无声地漫过小院,浸润着斜拉绷紧的粗绳冷硬的线条,浸润着绳栏间轻轻摇曳的皮毛、青翠、紫花与枯卷的药叶,浸润着檐下深栗色的熏肉,浸润着橡木新梁沉默的筋骨,也浸润着那扇透出明亮灯火的新窗。新泥墙如同大地最沉默的誓言,将一切寒凉与风雨隔绝在外。斜绳如同守护的臂膀,与丰盈的绳栏一起,在这片坚实的营盘上勾勒出生活的丰饶与安稳的轮廓。窗内,熊油灯的火苗在添了新油的灯盏里安静而明亮地燃烧着,映在光滑的窗纸上,像一颗温暖跳动的、生机勃勃的心脏,稳稳地落在这深山小院最坚实的堡垒中央。夜风穿过绳栏的空隙,带来远山草木的清气与隐约的药香,也轻轻拂动着那两道斜拉的粗绳,如同大地安稳而绵长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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