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浮着厚厚一层金黄油花，香气西溢。一盘清炒深绿油亮、霜打过后更显甜糯的菠菜，一盘淋了野蒜泥和粗盐、拌着新熬出来金黄酥脆猪油渣的萝卜丝，清爽解腻。主食是吸饱了肉汤精华、油润发亮、边缘焦脆的玉米面贴饼子。

一家人围坐在暖烘烘的炕上。父亲盘腿坐在热炕沿最暖和的位置，捧着一大海碗浓白滚烫的骨头汤，吹着腾腾热气，滋溜喝了一大口，烫得他首咧嘴，却又满足地咂咂嘴：“厚！香！这油花，糊嘴！舒坦！”他抓起一个油润饱满的窝头，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有力地鼓动着。

周晓兰坐在炕梢，怀里抱着晓柱。她小心地用勺子撇开厚重的油花，舀起底下温热的清汤，吹凉了，一点一点喂给怀里的晓柱。小家伙吧嗒着小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勺子里晃动的油光，小手无意识地挥舞着。

“小丫，多吃点油渣，”母亲夹了一筷子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猪油渣放到小丫碗里，“香，顶饿。你哥打回来的山货油水足，吃了身子骨结实，赶明儿跟你哥进山，多认认那些能要命也能养人的道道，认认草，认认兽踪，心里有数。”

小丫用力点头，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嗯！认道！认陷阱！认……认野猪拱过的地！”她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小脸认真，“还有认黑叶子！”逗得父亲哈哈大笑，连周晓兰也忍俊不禁。小丫飞快扒完碗里的饭，一抹嘴就跑到后院去了。

后院里，暮色西合。父亲己经光着古铜色结实的上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抡起铁锹，将和好的黄泥用力摔打在平整的石板上，“啪！啪！”作响，增加泥的黏性和韧性。汗水顺着他宽阔的背脊流下，在微光中发亮。秦铁柱正用镐头和铁锹，清理着院角选定位置的表层浮土和碎石，一个长方形的浅坑雏形初现。旁边堆着晒干的麦糠。

“烟道拐脖那儿堵了快一半，难怪烧不热还倒烟！”秦老汉一边摔打泥坯，一边抹了把脸上的汗，拿起一块摔打好的厚泥坯，走到挖好的浅坑边，稳稳地垒砌在坑壁内侧，手指用力将泥坯边缘压实抹平，动作熟练有力。“暖窖垒厚实点，拐角抹圆溜，泥里多拌麦糠，透气又保暖！回头窖顶铺厚秫秸，再糊几层泥，灶膛的余火气顺着墙根溜过来一烘，里头萝卜白菜能存到柳树发芽！”他信心满满。

新和的黄泥仔细地一层层垒砌在暖窖的土坑内壁，泥中掺入大量金黄的麦糠。秦铁柱负责垒砌和抹平，父亲负责摔打泥坯和指导关键部位的砌法。汗水浸透了秦铁柱的后背，他索性也脱了棉袄，露出精壮的上身，肌肉线条在劳作中贲张。新泥的土腥气和麦糠的干燥气息混合在一起。

垒到半人高时，秦铁柱转身进了灶房。新铁锅里，翻滚的骨头汤颜色愈发浓白厚重。他拿起菜刀，将几块凝固的野猪板油切成碎块，丢进沸腾的汤锅里。浓烈的荤香瞬间变得更加霸道，油花翻滚得更加欢快，汤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浓郁诱人。

新垒的暖窖泥壁在夜色中阴干。灶膛里柴火未熄，温热的余烬持续散发着热量，透过土墙，缓缓烘烤着潮湿的新泥窖壁。那锅加了野猪板油的浓汤依旧在灶上小火咕嘟着，汤色浓白如脂，厚厚一层金黄油花覆盖其上，香气弥漫了整个小院。

熊油灯点亮，光晕温暖昏黄。灯光透过洁净的高丽纸窗，清晰地映出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炕桌边的身影，影子投在厚实的新泥墙、丰盈的绳栏上。绳栏间，皮毛、干货、青松枝、石苇草、银白桦皮、缠绕青藤的影子与熏肉架上垂挂的肉条影子交织晃动，构成一幅丰足的山居图。后院里，新垒的暖窖泥壁在星光下沉默矗立，灶膛微弱的红光透过门缝，映在湿漉漉的新泥表面，如同大地深处缓慢搏动的暖流。

父亲滋溜喝了一口混着金黄酥脆油渣的香浓肉汤泡饭，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他花白的胡子。他满足地吁了口气，目光缓缓扫过：后院里灶火透过门缝映在暖窖新泥上的微光，灶台上翻滚着厚厚油花的浓汤，绳栏上层油光水亮的厚实皮毛，中层累累的干菜、药草和那包新采的黑褐色石耳，新添的青翠松枝、深绿石苇、银白桦皮和缠绕的青藤，檐下熏架上油润的肉条，厢房角落沉甸甸的藤囤围子。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光可鉴人、映着灯火的深蓝搪瓷盆上。

“油厚了，窖起了，新泥也糊上了墙，”他声音不高，带着暖烘烘的踏实，像新泥墙般厚实，“皮子顶风寒，油脂熬浓汤，新窖存鲜菜，这冬尾巴春脖子，咱家这碗底，算是油汪汪、沉甸甸地托住了。”他看向沉默吃饭的儿子，眼神是深不见底的安稳与托付，仿佛所有的辛劳都有了最坚实的着落，“柱子，咱这家，这日子，真像这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