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母亲把新洋火小心地收进灶台边防潮的小瓦罐里。
秦铁柱沉默地吃着。新锅炒出的鸡蛋,火候似乎更匀,油润金黄。他抬眼望去。两盏熊油灯的光晕柔和明亮,照亮母亲看着小丫吃糖时慈祥的笑脸;照亮父亲古铜色脸庞上被热粥熏出的红润和前所未有的满足;照亮妻子周晓兰低头喂晓柱时温柔如水的眉眼,灯光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也照亮妹妹小丫含着糖,一边咂摸甜味,一边偷看柜子上那对野猪獠牙,小脸上再无忧惧,只剩下好奇和安稳。
窗外,星斗满天,月华如练。新铁锅黝黑厚重的轮廓在灶台上沉默伫立,锅底映着灶膛里未熄的余烬,泛着沉甸甸的暗红。那对沾着泥血的野猪獠牙随意地放在柜子上,在清冷的月光里收敛了白日的狰狞,沉淀成一种内蕴的力量。檐下,新挂的盐渍肋排凝着夜露。屋里,熊油灯安静燃烧,偶尔爆出一两点细微的灯花,温暖的光晕笼罩着炕上围坐的身影,新暖水瓶的藤壳泛着温润的光泽,斜纹布的厚实纹理在光下清晰可见。
秦老汉喝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目光缓缓扫过:灶台上那口厚实沉重的新锅,炕沿下那个更大更亮的暖水瓶,柜子上那厚实的斜纹布,小丫鼓起的腮帮子里含着的甜味,晓柱咿呀学语时挥动的小手……这一切,都沉沉地落在他心窝里。他无声地咧开嘴,花白胡子在温暖的灯光里微微颤动。新锅镇住了灶台的根基,新暖瓶捂住了更长久的滚烫,新布裁出了更耐磨的日子,甜味粘住了娃娃的笑脸……这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厚实、暖热、甘甜和耐磨的韧劲儿,像一层层夯实的、油亮的铁,牢牢地垫在了这方寸屋檐下,那口被烟火熏燎、被日子磨薄的旧锅之上。屋外,夜色深沉,山风掠过树梢,呜呜咽咽,却再也吹不凉这铁锅新暖、熊油灯亮、甜意弥漫的,沉甸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