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还拎着一串抹了盐的肋排和一块沉甸甸的野猪腹腩油。
“哥!又打到大猪啦?”小丫跑出来,看到獠牙不再害怕,反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兴奋。
“嗯。”秦铁柱放下东西,将新獠牙也取下放在檐下石阶上,和之前那对熊獠牙并排。
秦老汉放下手里正编着的柳条簸箕,崭新的翻毛胶鞋大步走来,先拿起新獠牙掂了掂,又看了看背篓里的肉和皮子,最后目光落在那块肥厚的野猪腹腩油上,花白胡子满意地翘着:“獠牙好!这腩油厚实!熬出的油雪白细腻,烙饼最香!皮子硝好了,再给小丫拼双过冬的皮靴子!”
晚饭的香气里,新熬的野猪板油香弥漫灶间。新厚铁锅里,雪白的腩油被小火熬炼着,发出滋滋的声响,金黄的油渣翻滚沉浮,香气比普通板油更细腻。旁边锅里炖着新腌的野猪肋排(用新盐缸里的盐),汤汁浓白。一盘用新熊油炒得油亮喷香的野葱炒鸡蛋,一碟红亮的油泼辣子。
一家人围坐在明亮稳定的松明火光下。新炕席平整厚实,散发着干爽的苇香。新换的大号暖水瓶立在炕沿。父亲秦老汉捧着一大碗浓白的肋排汤,碗里沉着大块带骨的肉,他吹开油花,深深喝了一口,满足地长叹:“厚实!这新盐缸里的盐,腌肉都透着股厚劲儿!”
周晓兰小心地夹起金黄的油渣,吹凉了喂给晓柱,晓柱小嘴咂摸着,吃得津津有味。小丫则捧着一块新贴的玉米面饼子,蘸着碗里滚烫的新熬腩油,吃得小嘴油光发亮,脸蛋在火光下红润饱满。秦铁柱沉默地吃着,饼子粗粝,裹着细腻滚烫的油脂浓香,沉甸甸落进胃里。他抬眼望去。明亮的松明火光清晰照亮母亲看着晓柱吃油渣时慈祥的笑脸;照亮父亲古铜色脸庞上被热汤熏出的红润和心满意足;照亮妻子周晓兰低头用新柳条簸箕盛咸菜时温柔沉静的眉眼;也照亮妹妹小丫一边吃饼子,一边晃荡着脚丫,脚上那双开春时还显大、如今己合脚不少的旧棉鞋。
“柱子,”秦老汉放下汤碗,指着新炕席下隐约露出的厚实熊皮边缘,“这熊皮垫在底下,炕气都厚了三成!小丫这冬没喊过脚冷。”他又拍了拍身下厚实的新席,“新席铺新皮,新油熬新盐……这点点滴滴攒起来的厚实暖和劲儿,像这新席底下的熊皮,看着不显山露水,可一冬的暖和气儿,都从这底下透上来,烘得人骨头缝里都舒坦。”
夜深了。松明条换了一根新的,火苗依旧明亮稳定。窗外,星斗满天。新盐缸沉默地立在灶台边,厚实的缸壁在松明余光里泛着微光。檐下,新抹盐的肋排和那块肥腩油挂在一起。秦老汉没有立刻睡下。他披衣走到院里,借着松明的光亮,走到新盐缸边,揭开厚实的木盖,粗糙的手指探进去,捻起几粒粗粝的盐晶,在指尖搓了搓,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咸涩。又走到檐下,摸了摸那块在夜风里微微发凉的肥厚腩油。
他转身,看着窗户里透出的、明亮温暖的松明火光,映着一家人躺在厚实新席上的模糊身影。新席铺平了旧炕的凹凸,新盐填满了老缸的空缺,新油熬出了更细的香,新火照亮了更深的夜……这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平整、充实、细腻和光明,像一层层铺就的、散发着苇香的新席,牢牢地垫在了这沉沉睡去的屋檐下。屋外,山风掠过新铺的屋顶和新抹的桐油墙,只发出沙沙的轻响,再也惊不散这席下熊皮厚暖、缸中新盐沉实、灯下新油飘香的,沉甸甸的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