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重又谈笑。
二人互相敬酒,苏韧给对方斟得勤,无奈对方喝得速度更快。
苏韧饮酒,本无天赋,虽有锻炼,也是有限。
和倪彪喝了半个时辰,苏韧感慨,遇上这只“笑面虎”,以其天赋异禀,自己练与不练,其实无所谓了。横竖都属笑面虎笑到最后,别人先倒。
苏韧以府尹的身份,原本可以婉拒敬酒。
他权衡了,以为局势微妙,将官一心为上。今夜倪彪的敬酒,是却之不恭。
苏韧身热头晕,面红耳赤,明知肉食吃了,更易醉酒,但桌上除了肉,也没别的可吃。他胃里火烧火燎,不下点菜,能把人烤焦了。他记起万岁曾在军中禁赌,叹息为何不连酒一起禁了?他仿佛感到脑髓间升起一股云气,飘飘然然,直上九重霄。
纵然如此,他还是保有一丝清明,说不了像样的话,他闭紧嘴巴,手上举着酒杯,眼神安定,好像这酒总喝不完似的。
军官们久经沙场,饮酒如饮水,可到此时也腻了,光顾看“九叔”“阿大”对饮,以作消遣。
倪彪酒兴正浓,咧嘴问苏韧:“阿大,你来咱们这儿,没带个武器防身么?”
苏韧俯身,暗用手按胃,笑道:“九叔……面前,我……我不能班门弄斧。跟着九叔,我何至于危?”
倪彪大笑。恰在这时,有个力士进来,对倪彪奉上一封书信。
倪彪避席而去,片刻即回。
他打量苏韧,笑道:“阿大身子骨弱。酒多伤身,来日方长。来,九叔送你回去。”
周千户等忙要伴送,倪彪哈哈笑道:“又不是嫁闺女。你们只管饮着,等我回来。”
倪彪向江齐扬手,却不要他相帮。他轻松扶起苏韧,健步如飞。
苏韧回到自己帐中,挣扎说:“九叔,我没有醉。”
倪彪收了笑,说:“醉不醉的,反正你们全都有解酒石不是?”
苏韧想了想,笑道:“有。九……九叔威名远播。”
“阿大,你不胜酒力,舍命陪酒,九叔心领。这么拼的红袍文官,我头一次见。我有位亲叔,你知道是谁。阁老方才来信,说起赠你短剑之谊,献芹之心…要我照顾于你。我叔对我,话一向不多。他老偶尔说几句,我自然会听。”
苏韧不扭捏,听到这话,掏出荷包内解酒石含住,周身一股寒气,煞住了满脑酒意。
他等了一会儿,才向倪彪道:“倪阁老的恩情,我是没齿难忘。九叔,我初来乍到,本不该进言,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说了,您担待则个。溧水围城日久,您自是有谋略。然朝廷久不能平乱,恐生诽谤。”
倪彪盘腿坐在苏韧脚边,用大掌撸着虎须,笑言道:“阿大,你可知溧水城上,挂着八字灯笼。说得是:上不反君,下不欺民。现在城内虽有乱贼,也算井井有条。想当年,我家有良田百顷,叔父又已走鸿运,我坐享其成,何必要辛苦从军只因少年时,我想得清楚,是要‘忠君爱民’。我从军,只是从守卫皇城的兵当起,寒暑不动,风雨不移。
凡四十年,政局多变,斗转了星又移,我一个粗人,浮沉在其中。我是可杀也可辱,醉得蜕皮,白了头发,朋辈都已变,只有我从来不改初衷。现今我军若杀入城中,不出三日,即可平乱。我即便不立功,也能保住了锦衣卫佥事的差使。但贼民混同,我们无从分别,伤及无辜,是在所难免。天道有灵,我倪彪有何资格代天去杀戮?要杀,我们可杀外寇,不可杀黎民。多年前,我常护驾。而今我守着龙旗,想念万岁音容。圣心从来清明,何尝不会爱民?今日之局面,到底是哪个该背着史官们的骂名?九叔我不是有所谋略,只是无从下手啊。”
苏韧听了,目瞪口呆。他知道天下是有“忠君爱民”的人物,但真听人挖心掏肺说来,他志不能及,唯觉五内为之一震。
他揣度:“师傅”廖严,内心应该也是“忠君爱民”的?只是文官蕴籍,哪比武人率直?
他愣了半天,没接上话。倪彪仰天一笑,似在自嘲,起身活动筋骨。
苏韧这时方道:“九叔旷达,晚辈自愧不如。古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九叔拖延,用心固然良苦,可我们这样等下去,拖,亦能把人拖死。旁的不说,县城被围,其仓廪能撑多久?一旦城内匮乏,我们不动,城中自会生乱。届时受苦的还是百姓们。”
苏韧有意无意,常说我们。经略中‘你中有我’,这是他的长处。
凡事算计“我赢你输”,反而艰难。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