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雪停定了。
鬼戮艰难地起身,脚踢到了铜盆,发出一声摩擦响动。他缓而又缓地直起身子,想要来一个深呼吸,却没能成功。弓着背披了狐皮大氅,慢慢穿鞋时,抬眼看见窗外一抹黑影映过明瓦窗户来。
“进来。”他哑着嗓子说。
衣衣推开门,摘下披风。两颊和鼻尖冻得红彤彤,满身寒气。
鬼戮望着她,眼底如同碎冰河水流动。半晌,问:“在外面多久了?”
“没有一直在外面。”衣衣看着他捂着右胸的手,“只是过一会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要叫我。”
鬼戮拉拢大氅,收回目光,沉吟了一下,道:“那我不客气了。两件事:第一件,我要喝水。”
“好。”衣衣转身去倒水,然后递到他面前。
鬼戮嘴角勾笑,却是不接,只瞅着她。
衣衣没说什么,很自然地将杯子送到他唇边,慢慢给他喝完。
“第二件,”他喉咙润了,轻咳了一下,说,“今日是云县曲家镖号走陌城镖的日子,我们要去干一票。你也去,并且领队。”
“我?”衣衣吃惊,“鬼戮,你是不是伤口坏了?”或者是脑子坏了?
鬼戮脸上并没有神志不清的符号,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接着说:“我会让傲飞协助你。你所要做的,记住,是看着队伍之中,谁神情不对,谁推脱不去或者半路不跟。若是有人腿脚受了伤不能行走的,你有权抓了他来给我。”
“你是说……难道昨晚那个人是寨里的?”衣衣觉得这猜想有点大胆。
鬼戮微笑:“你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呢?对,我正是要找出那个人。昨晚他吃了我一箭在股上,身手不错,在雪地里绕了半天,以为甩掉了我。最后看见往寨众居宿地去了,那个地方想出山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本来就要到那里。”
“我知道了。”衣衣回答,“那你的伤……”
“暂且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摇头,“免得生了是非。等傲飞去号令众弟兄出门组队的时候,你去陆疡医那里找他要几味药回来给我,我当下把药名写给你。不要让他人注意,陆疡医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我要的,不用记录。”
衣衣点点头。
“现在,去叫傲飞上我这里来。”鬼戮说,“在我找出那个人之前,谁也不可信,所以你不要跟他多说话。一旦找到,立即返回。”
衣衣再度点头。
“啥?劫镖?”傲飞一听就嚷嚷开了,“上元节劫镖,这是什么说道!”
“庆贺上元,不好么?”鬼戮戏谑道。
“寨主,你太过勤劳了!”傲飞撇嘴,“好好的节庆,在屋里抱着暖玉温香说些肉麻话也比踏雪去搞那玩意好啊。咱们是缺钱了没错,可是不急于这一日啊!再说,那曲家镖号的老镖头兄弟也认得,交过两手,心狠手辣,万一是他送镖……要是弄坏了哪个弟兄,这可太不吉利了。”
“那傲寨主以为呢?”
“我以为吧……”傲飞还待继续往下说,突然觉得不对劲,“傲、傲寨主?!别别啊,寨主,你不要折杀我……我就是随便说说。”
“好。那你好好听朝露的话,不要让她有闪失。”鬼戮说。
“寨主,你这到底是玩那一出啊?”傲飞抓狂地看着他。
“过节,给弟兄们弄些零花啊。”鬼戮无辜地回答。
傲飞继续抓狂:“那你为什么不带大伙去,让那个丫头去做什么啊?哪会去揽活也没用过女人啊,何况她根本都没上过阵!”
“这次是所有人去,除了孩子,女人也去。没有第一次怎么会有第二次。傲飞,你话可真多啊。”鬼戮目光暗沉。
“呃……过节嘛,人容易激动,嘿嘿,嘿嘿。”傲飞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比他大好几岁,每次看到他那种眼神,却都觉得好像背上有块冰,从后脑勺哧溜一下滑到了裤裆里,一激灵。
“那你是领命还是不领呢?”鬼戮很有耐心地看着他。
傲飞沮丧着脸,一抱拳:“自当领命,不负寨主所托!”
“记住。是全寨一起去。大伙在家里也好些日子了,该一起去松松筋骨了,不许任何一个人偷懒。”鬼戮说。
“得令!”傲飞昂着头就出去了。
衣衣骑着那匹枣红小母马。现在它的名字叫葹儿。一百多号人行进太过扎眼,所以傲飞就跟衣衣说,到临近入山口的时候,把队分两路走。在山谷形成夹攻之势,好待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