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吃力地扶着床柱坐起来,春丝在边上看到了赶紧过来扶,净馨甩脱她的手,挺直背道:“快拿镜子来!”春丝一惊,不知小姐要做什么,净馨向她粲然一笑,柔声补充道:“还有香粉和胭脂。”春丝明白了,端端捧镜来,只见镜中的女子,美玉般尖瘦的脸,已比过去憔悴了许多,然而,那双明眸,却显得更大,流波般柔媚婉转。小姐对镜,凝神看好,轻轻地,拿粉扑子在苍白的双颊上扑了一点红粉,又抿了抿那薄薄的胭脂。气色才见得好些起来,轻轻扭过脸,净馨有些忧郁地问:“春丝,你看如何?还算行吧?”“小姐本来就是个绝色美人,这样瘦削了,看着怪让人怜的。”春丝捧镜,乖巧地回答。“也是,只要他一个人喜欢就够了。”净馨的笑容是暮晚时镜里流转的烟波,带一点雨水湿润的凄迷和落花柔弱的暗伤……
是的,只要他一个人喜欢就够了,沐浴完后已到了点灯的时候。春丝将红烛摆好,被单换上了新的,帐子悬上一对鸳鸯结,又将果菜布置整齐,一切妥当后便低头默默地退了出去。净馨将玫瑰盘香置在缅玉的炉里盈盈燃起,如丝的烟雾缭绕宛若幽夜林中细细的流泉,烛光明艳,衣华钗明,珠钿的仰止间,仿佛玉屑碎冰烊化了,成为闪亮如星清润的辉。艳妆的女子,在玫瑰轻红的香氛里候着自己的丈夫,玉簪轻挑残香冷,银簟冰轮度青宵……但是,他为什么还不来呢?夜已这么深了,这边香闺的雕窗却漏着芬芳的光,已然一朵欲绽的花,而她的泪也慢慢地如珠坠下,跌进灰里,与残香共葬了。
绿檀香(三)(1)
明杰回来,先是惊,而后喜,净馨这病使她瘦损了,但华裙艳妆,却更娇美。“你病好了?我的心肝……”明杰欢喜地问道,上前去抱她,却是轻了不少,“乖乖,怎么像一匹红绫?真让我心疼。”净馨轻倩一笑,低语道:“好人儿,多久没沾过我的身子了?”男人本有云雨意,听了更得欢心,如烈火焚上绢花,一发不可收拾。在床上,净馨横躺着承欢,脸儿向外,刚巧让珠帘冰凉的流苏如水一般流泻在面颊、颈子和秀发之上,而身体又是滚烫的。他强健的肩臂,热烈的爱情和灼热的精血像无比甜美的暴雨,又像无所不在的绳索,滋润着她,束缚着她。散落在地上的红罗衣裙,白绫里衫,丝绣的小肚兜上,又抛金弃玉般地流泻下如水的青丝。她娇媚地应和,用身体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她喉管中的每一声轻吟,用她全部的灵魂,来应和,来承受,来享受他如火的激情……她是一块冰化成了水,蒸成了汽,她无所不在地,甜美地怀抱着他……
“不想离开你,我不想离开……我爱你……爱你……”明杰筋疲力尽地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忧伤地叹息着……女人,在月光下,是清滟的小河的水,载着花瓣载着他。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搁在她胸口男人的脸,直到他像一只大猫一样香甜地睡去。
净馨怀孕了,天大的喜事,方家上下奔走相告。可年关过了之后,明杰也要走了。“真想亲眼见到我的孩子。”明杰把耳朵凑在妻子的肚子上忧伤地说,“可是,我不知道这一去就要什么时候回来……我怕苦了你,但家规——是不……”“没事儿的,你尽管放心去吧,我等着你就是了。”净馨轻巧地微笑着,她感到埋脸在她怀里的男人的肩膀在轻轻颤抖,他呜咽起来,“在外头,要我吃什么苦我都受得了……但我,不要你在这里受苦……我去求老祖宗,我带着你走。”“不必了,这是家规,长妻怎么可能跟你出去?如果你有妾的话,倒是可以带着……”净馨叹息道。“不!不要妾,我不要妾!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女人……只要你一个,我怕你受苦,没有我在身边……”明杰抱她更紧了。“傻子,你好好去吧,我要留在家里生孩子的,你不是给我一串绿檀香吗?我每天都戴在手上,睡觉也戴着,你若想我,就托梦来,附在这珠子上,我自然也会梦见你了。”
梦,是虚无飘渺的……男人走了,净馨像一只抽干了水的容器一样,空了,但胎儿却一天天地长大,在她的腹中,鲜活的他的血液,会踢腿会打拳,是新的汁液,慢慢地将她充满了。孩子出生的时候,女子是叫着明杰的名字的,手中紧紧拽着那串绿檀香,青丝与血汁相映交辉。春丝在边上抱着孩子,一边喊,一边暗暗垂泪。小娃娃是一个小姐,肢柔体弱,哭声细微,因着母亲身体虚弱的缘故,有点先天不足。上头人取名叫清茗。照规矩,若男人不在,单独的一个妇人阴气过重,嫡出的小姐和少爷头一年都得让选好的奶娘带到上一辈人的院中去养,以沾宗祖们的恩泽,沐光硬命。那日,刚刚可以走路的净馨慢慢儿悠着去看自己